作者:秦观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注释
1.危亭:高耸搂亭。
2.铲:消除。
3.青骢:骏马名,指行人。
4.红袂:红袖,代指女子。
5.无端:没来由,无缘无故。
6.娉婷:姿容娇美的样子。
7.怎奈向:奈何。
8.翠绡:碧丝纱巾。
9.销凝:销魂凝魄,极度伤神达意。
10.黄鹂:黄莺。
赏析
这是一首写离别相思之情的词作。词人曾与一位歌女有过恋情,久别之后倍加思念,于是倚危亭,往事一 幕幕涌上心头,但现实是无情的,美好的回忆之后,就会陷入更深的愁恨之中。起句直入主题,用一个“恨”字将离愁与芳草相联系,被后来评论家称为“神来之笔”;“柳外青骢,水边红袂”是虚景实写,然而色泽鲜明、画面清晰。下片无端怨天,看似无理,实则有情,而且正是作者那种不能自制的痴呆之情;结句“黄鸾又啼”,是怨其啼声扰乱了词人凝神相思,还是因鸟啼春归之愁而更愁?作才含而为露,留给了读者足够的想像空间,饶有余味。本词抒写离别相思之情。上片由登亭眺望,见春日芳景而引起对与情人分别的无限遗憾。换头三句追思当时欢聚的乐事,写得风情摇荡,幽美凄清。“怎奈向”三句感叹梦断香消,她景已逝。结处融景入情,表达对情人的无限怀念。开篇以景起,出笔突兀。“恨如芳草”两句,兼有写景与比喻两意,意象很美,思巧语也巧。“念柳外”两句已彩锦丽,“青骢”对“红袂”,暗示出当时心情的欢快明朗。全词用语含蓄,意象朦胧。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嗟呼!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