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边之要着,固莫急于东三省矣!其与东三省壤地相连、安危相系者,尤在朝鲜。朝鲜世守中国藩封,不侵不叛,我中国亦处之甚厚,待之独优。比来遣员理其商务,使开口岸与各国立约通商,所以抚绥之者不遗余力,诚以朝鲜与奉、吉毗连,实为东北之屏蔽。其地存则东三省之基固,其地亡则东三省之势孤。欲固东北之边,实以保朝鲜为第一策。
然保之亦有难焉者。其国小而弱,比之春秋,则犹晋、楚间之郑也;比之战国,则犹齐、楚间之滕也。而又不思自强,不知自奋,不能兴自然之利,不克培有用之才。其地自图们、鸭绿二江,以迄南海、巨济,袤延一千三百余里,土饶矿产,金沙尤多。俄人早已逐逐眈眈,欲踞之为外府,然后徐图东三省,为并吞囊括之谋。日本亦有心图此久矣。是朝鲜一隅,为俄、日所共争,亦中国所必守,然恐非中国独力所能支也。何则?朝鲜交患俄、日。俄之土地广,兵甲强,以取朝鲜不啻以虎搏犬。惟恐日本相抗,故于西伯里亚赶造铁路,惟日不遑。一旦告竣,直接东三省,则济师运饷速于置邮,必先踞东三省后吞朝鲜矣。日之对马岛与朝鲜之釜山仅隔海岬数十里,朝发夕至,不但为日本及黄河以北各省之患,且黄河以南、长江各省亦将被扰。法与同盟必起图滇、蜀、黔、粤,以牵制英人。英之东方商务自此而衰。为中国计,亟宜变法自强,结日联英,以拒俄、法。何则?俄人贪而无信,天下莫不知之,苟得志于亚洲,必肆西封于欧土,浸假而进窥波斯、土耳其、印度,亦英人所深忌也。故数年前有巨文岛之占踞,藉分俄势。此英交中国以保朝鲜之明证。盖英人财产在中国者颇巨,论其国势虽在欧洲,而印度、缅甸、香港、南洋各岛既属于英,命脉精神,皆在亚洲之内。英东方商务较各国首屈一指,防人攘夺,日廑于念,虑俄并朝鲜、东三省,则黄海之利将为所攘。英于香港、南洋各岛皆设埠头,货物之盛,阛阓之众,为西人东来之咽喉,俄、法岂不垂涎?俄既逞志于中土之北,法既逞志于中土之南,势不至旁溢横岀不止。香港近在咫尺,岂能安枕无忧?即南洋大局,岂能毫无变动?不特此也,俄之谋土耳其、印度久矣,法之谋暹罗、滇粤久矣。今俄与法各得筹饷之所,屯兵之所,则并力合举,一由北而南,一由南而北。英人虽强,恐难相御。况朝鲜与日本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为日本计,亦宜速与英立约,同保朝鲜、辽东,布告各国,公同保护,一若欧洲之瑞士、比利时、土耳其故事,无论何国不得贪其土地,最为妙着。中、英、日合,非但朝鲜及中国边省可固,即日本与英之属土亦固,东方太平之局不难保矣。
夫中国地大物博,当创巨痛深之后,果能发愤自强,又得英、日维持,虽许群雄以开矿、铁路之利,国势何难复振?惟闻西伯利亚之铁路日渐展筑,然仅能至辽东、珲春。太平洋中,俄不得经岁无冰之海口,势必注意于旅顺、大连湾,以为驻扎海军之地。如得旅、大,贯以铁路,驻兵防守,则东三省在其掌中。俟有机可乘,彼将甘言诱约,握我利权。各国禁之不从,势必执利益均沾之说,相率效尤。
为中国计,亦宜将东三省与各国通商,作为公同保护之地。无论何国干我内政,损我主权,割我土地,不可轻许。宁被霸占,免贻口实。(土地者,一国之所共,非一二人之所得私。权利者,一国之所公,非一二人之所得弃。故泰西成例:无论割弃土地、抛弃权利,在局外干预之国必视其民之向背,以定其事之从违。其在咸丰七年,奥为布蹶,以三郡之地得诸丹者,让诸布。立约曰:如北郡民不愿归,即当以其地返诸丹。咸丰十年,那伯里及恩伯立诸邦归并意大利,亦从居民之愿。英、法、俄、土干预希腊诸国事,约明约尼七岛居民,愿归希腊则可,否则不得勉强。诚以民为邦本,国家大事必顺民心也。况俄当日仗义执言,索日本还我辽东,为保东方太平起见。如食前言,恃强霸占,虽各国不以力争,未必效尤,亦贻笑天下)否则不为埃及,必蹈波澜(兰)覆辙矣。总之,立国之道在乎审机应变,上下一心,得人行政,以图自强。若不自强,即善结邦交为虚势以阻其外,而内力消阻,恐阻我者反而噬我矣。
可不惧哉?可不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