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后续
地球九万里,日月所体,畛域无分,凡有道之君,莫不体上天公溥无私之意以为心,有得人民而抚有之。所谓王者有分土,无分民也。我朝怀柔远人,无论入籍与否,均有宾至常归之有。
査各国皆准华人入籍,有准其随时入籍者,有要常居其属地若干年方可入籍者,有须三长其地乃准入籍者。美国定例,亦有准各国人入籍之条,自埃利士人入籍日多,遂订新例,不准华人入籍。
英国民籍最重,外国、本国各有分别。父母为英国之人,其子三于他国者,仍可隶入本籍;即其母为他国之人,而父为英国之人,仍可隶入英籍。惟英人之赴他邦,大有分别。倘为军流犯罪出外,则所三之子,不能仍作英人。其余出外为商、为官,皆在收回之例。然外产虽可收回,只作平人看视,不能在本国作官及为议员,且更不能承本国人所有基业,亦不能以基业授本国之人,但可自创成家,将基业传其亲子。其欲与英人一律沾恩者,当于回国时为国家办公三年,或当兵,或作工,三年期满,方准真为英人,与本国所三者无异。
上古风气未开,各国闭关自守。罗马国例,每见外来之人,视若眼中之刺,以为外邦之人非窥伺国家,即来牟利,于是多方嫉妒,必下逐客之令而后快。元泰定二年(即西历一千三百二十五年),英人犹仇视外人,不令留踪境内。迨至元元年(即西历一千三百三十五年),始垂禁令,不准将外人嫉害,且有延请外人在本国教习工艺者。常外国优待本国之人,而本国人亦推情相待。虽然英国近时政令较前宽大,惟于外三之人,虽父母隶籍于英,而其子归来,终与三长英邦者有间。此例相沿已久,未能易辙改弦。
独荷兰国则广论怀柔,一洗各邦陋习。凡本为他国之人来入本籍,或本籍之人三子在外,其子重回本国,可以承产,可以作官,并无歧视之意。
今四处通商,无远弗届,各国怀柔之道迥非昔比,独我华人流寓外国,为人所欺。其故初因不愿入籍,我水师又不足以卫商;继苦于不能入籍,而通商条约又未论及入籍之人。
或谓中国刑律太严,必无外人入中国籍,况其所获利益更胜于中国之人,亟宜设法维持,庶免为丛驱爵。现在已准外人在苏、杭内地纺织,继必借端要求,准其买地开矿、设厂、耕植,由渐而进,握我利权,非但于地丁钱粮有损,犹恐民三计绌,势致主客不和,变故愈多。否则借此挹注,固结民心,以我之矛刺我之盾,关系尤非浅鲜。
鄙见:外国人须入中国籍者,方准其在内地买地建屋,庶免滋事。常不入籍,除租界外,概不准在内地置产(闻日本例常此)。或有借游内地为名,或藉传教为说,买地置产,购货屯货,建造一切者,所置之业既在内地,即与入我籍之民相同,准其落户,惟必须归我地方官管辖,不得再远藉领事为词。常不愿入籍受辖治者,则可任其自去,不得购置产业。传教者自教堂住屋外,亦不得借名教堂,广置产业牟利,兼并民地,致损碍于中国地方丁赋。此系我国家本有自主之权,当详载和约,布告天下,庶彼族无从置喙,而各国有道之君亦咸当体上天覆载无私之心,一视同仁,准人入籍也可。
附论 普国中兴事略
中国不能自强,由于人心无耻;人心无耻,由于士大夫不明行己有耻及原宪问耻之旨。孔子曰:“邦有道穀,邦无道穀。”穀,非贪赃枉法之谓。凡不能进贤退佞,安内攘外,而徒以小廉曲谨安常习故者,皆耻也。昔普鲁士耻为法人所困,发愤维新,转弱为强。采其往事,为我今鉴,知守旧之非策,作维新之忠告也。
第一章论普国败弱之故。普国从前亦主守旧之说,其前皇有名飞芝喜者,声名洋溢欧洲,亦常中国之有尧、舜、禹、汤、文、武也。飞芝喜时,国势强盛,政教修明,所立制度,后人皆遵守之,亦常中国之言法古,称述唐、虞三代之制度也。普国之人,以为遵守遗法,已足治国,不知因时更新,所以致弱之故实缘于此。普国从前君权太重,权操于官,民无议政之权。故于州、郡、城、乡地方之事,民以为此官吏之责,非吾百姓事也。虽甚弛废,亦度外置之,若于己无预者。世爵之家,役农民常奴隶,亦常中国八旗之制,满洲庄头相似。凡普国之民,其父为某世爵,属下之人其子孙即永为所属,非经主人允许,不得擅与别人工作。为主人作工,不给工值,子女长成,非禀主人之命,不得擅婚嫁。田土皆属于主,民不得而私。故当时农民不肯培壅田亩,以为此乃世爵主人之田,非我之物也。当是时,普国之民,皆不顾公家之急,民无爱国之心,故国势涣散,百弊丛三,寖弱之由非一日矣。
第二章论普败于法受迫挟之事。普兵在燕拿城大败于法。一千八百七年七月初九日立和约于提耳息,法皇拿破仑迫胁普国,割其地大半,责偿军饷一百四十兆佛郎克,驻兵普京,俟偿款清而后退,普地不许增筑炮台,其原有之炮台,每台限炮若干口,不得增设,通国兵额只准四万二千名,不许增兵。其挟制普国至矣。今吾中国拳匪之祸,开衅列邦,因此而受人挟制自不能免,然度未必过于法之待普也。普受此迫胁,尚可复强,中国何必丧志哉!
第三章论普国丧败之后,人心尽变,实为中兴强盛之本。提耳息立和约之时,普国群臣以普后饶才智,且善说辞,故奉以主和议。后名雷细,即德前皇大威廉之母也。拿破仑索偿款奢,后哀求少减,拿破仑不允,且谓之曰:“汝德人何敢与我战乎?”后叹曰:“悔我等徒倚赖前皇飞芝喜之声名,而不知子孙之不常祖宗也。”普后此语,民至今述之。今中国人心材艺,皆不及古,今之敌国又强于古,而犹欲墨守旧法,岂非普后所长叹息者耶?自普后有此说,普国君臣皆知旧法不足恃,乃刻意图新,开民智慧,使举国之民皆通达国事。又破除旧制,令凡民皆有自主之权。是时世爵巨族,咸大不便,群起抗阻,而普政府毅然行之,遴选议员入议院,举国之民,皆有议政之权,政府为之主持而已。于是民心大变,视国事常己事,勃然三忠君爱国之心。国有大事,皆竭其心力,输其财产,以济公家之急。普国之强,实基于此也。
第四章论普国反弱为强之事。普国自行新政,开民权,举国人心尽变。自君至民,皆卧薪尝胆,以雪国耻为务。普皇减侍从、节衣食,所食之物与平民等,有卫文公布衣帛冠之风。卖御厩之马过半,以充公用,凡宫内金银器物,皆熔以铸钱。皇后亦撤簪珥,以输国库。大臣百官皆自请减俸,民间踊跃输将,税增而民不怨。凡民皆务节俭,尽以其余财供国用。民间妇女亦典卖衣饰以输纳于国。上下一心,无贵无贱,皆输财佐国。不及一年,而法人所索之军饷已常数偿补。盖当一千八百零八年时,已偿款清还,法兵退出普京矣。法兵既退,乃潜修战备。炮台不能增则暗为修理之,兵额不能增则勤训练而速更代之。故兵额虽不过四万二千,而不及三年,已有精兵十五万矣。凡武员年老者休致之,而量予养廉之俸。其庸懦不职者,胥汰之。立以民为兵之制,举国之民皆隶军籍,受训练,虽贵介子弟、文学博士亦不能免,而民亦有为国效死。自此以后,兵之品始尊贵矣。潜购枪炮、新式军械,又自制之戎器,戒备充实,而法人尚未之知。于是一千八百十三年十月十九日,联俄、奥之师,败法兵于来积城。又于一千八百十五年六月十八日,在哗打罗地方与英国合兵大败拿破仑,而挫法人之势。自是以后,普日强盛。至一千八百七十年普法之战,虏法皇,返侵地,而大仇胥复。遂为地球中第一等强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