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雨
曾巩〔宋代〕
偶徇一官偷禄计,便怀千里长人忧。
桑间举箔蚕初茧,陇上挥镰麦已秋。
更喜风雷生北极,顿驱云雨出灵湫。
从今菽粟非虚祷,会见瓯窭果满篝。
之南丰道上寄介甫
曾巩〔宋代〕
应逮冒烦暑,驱驰山水间。
泥泉沃渴肺,沙风吹汗颜。
疲骖喘沫白,殆仆负肩殷。
仰嗟旱云高,俯爱芳陂潺。
空邮降尘榻,净馆排霞关。
城隍壮形势,冈谷来回回环。
红芰姹相照,翠树郁可攀。
野苗杂青黄,雨露施尚悭。
巫觋谒群望,箫鼓鸣空山。
忧农非吾职,望岁窃所叹。
憩当午日烈,行瞻月初弯。
星斗弄光彩,罗络灶火斑。
跋履虽云倦,桑梓得暂还。
林僧授馆舍,田客攀鞍镮。
吾心本皎皎,彼诟徒{左口右颜}{左口右颜}。
方投定鉴照,即使征马班。
相期林兰楫,荡漾穷川湾。
菊花
曾巩〔宋代〕
菊花秋开只一种,意远不随桃与梅。
游人有几爱孤淡,零落野水空岩隈。
层层露萼间枝叶,金靥万个围苍苔。
直从陶令酷爱尚,始有我见心眼开。
为怜清香与正色,欲搴更惜常徘徊。
当携玉轸就花醉,一饮不辞三百杯。
初冬道中
曾巩〔宋代〕
潦退蛟螭不可逃,溪潭清澈见秋毫。
欲霜日射西山赤,渐冷天腾北极高。
秀色更浓唯竹柏,孤根先动是蓬蒿。
感时一抚青萍叹,马踏西风气自豪。
饮归亭记
曾巩〔宋代〕
金溪尉汪君名遘,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为射亭。既成,教士于其间,而名之曰饮归之亭。以书走临川,请记于予。请数反不止。予之言何可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辞,乃记之曰:
射之用事已远,其先之以礼乐以辨德,《记》之所谓宾、燕、乡饮,大射之射是也;其贵力而尚技以立武,《记》之所谓四时教士贯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洽和,则先礼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废于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乐之事相属而尽坏,揖让之射滋亦熄。至其后,天下尝集,国家尝闲暇矣。先王之礼,其节文皆在,其行之不难。然自秦汉以来千有余岁,衰微绌塞,空见于六艺之文,而莫有从事者,由世之苟简者胜也。争夺兴而战禽攻取之党奋,则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废,其不以势哉?
今尉之教射,不比乎礼乐而贵乎技力。其众虽小,然而旗旄镯鼓,五兵之器,便习之利,与夫行止步趋迟速之节,皆宜有法,则其所教亦非独射也。其幸而在乎无事之时,则得以自休守境而填卫百姓。其不幸杀越剽攻,骇惊闾巷,而并逐于大山长谷之间,则将犯晨夜,蒙雾露,蹈厄驰危,不避矢石之患,汤火之难,出入千里,而与之有事,则士其可以不素教哉?今亭之作,所以教士,汪君又谓古者师还必饮至于庙,以纪军实。今庙废不设,亦欲士胜而归则饮之于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与其职可谓协矣!
或谓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礼义禁盗宜可止,顾乃习斗而喜胜,其是与?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泽于堂庑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于斯,不忽乎任小,其非所谓有志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