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轩记
张九成〔宋代〕
子张子谪居大庾,借僧居数椽,阅七年,即东窓种竹数竿,为读书之所。因榜之曰:“竹轩。”
客有见而问焉,曰:“耻之于人,大矣!今子不审出处,罔择交游,致清议之靡容,纷弹射而痛诋,朋友摈绝,亲戚包羞,远窜荒陬瘴疠之所侵,蛇虺之与邻。”
子张子哑然笑曰:“物各有趣,人各有适。子方以窜逐为耻,我独以适心为贵。今吾将叙吾之适,以浣子之适,其可乎?”
客曰:“唯唯。”
子张子曰:“今夫竹之为物也,其节劲,其气清,其韵髙。冐霜雪而坚贞,延风月而清淑。吾诵书而有味,考古而有得,仰首而见,俯首而听,如笙箫之在云表。如圣哲之居一堂,爽气在前,清阴满几。陶陶然不知孰为我,孰为竹,孰为耻,孰为不耻,盎盎如春。醺醺如醉,子亦知此乐乎?”
客闻吾言,神丧志沮,面无人色。吾因以是言而刻诸石。
水仙子·咏竹
马谦斋〔元代〕
贞姿不受雪霜侵,直节亭亭易见心。渭川风雨清吟枕,花开时有凤寻。文湖州是个知音。春日临风醉,秋霄对月吟。舞闲阶碎影筛金。
题文与可墨竹·并叙
苏轼〔宋代〕
故人文与可为道师王执中作墨竹,且谓执中勿使他人书字,待苏子瞻来,令作诗其侧。与可既没八年而轼始还朝,见之,乃赋一首。
斯人定何人,游戏得自在。
诗鸣草圣余,兼入竹三昧。
时时出木石,荒怪轶象外。
举世知珍之,赏会独予最。
知音古难合,奄忽不少待。
谁云死生隔,相见如龚隗。
修竹赋
赵孟頫〔元代〕
猗猗修竹,不卉不蔓,非草非木。操挺特以高世,姿潇洒以拔俗。叶深翠羽,干森碧玉。孤生太山之阿,千亩渭川之曲。来清飙于远岑,娱佳人于空谷。观夫临曲槛,俯清池。色浸云漠,影动涟漪。苍云夏集,绿雾朝霏。萧萧雨沐,袅袅风披。露鹤长啸,秋蝉独嘶。金石间作,笙竽杂吹。
若乃良夜明月,穷冬积雪,扫石上之阴,听林间之折。意参太古,声沉寥泬。耳目为之开涤,神情以之怡悦。盖其媲秀碧梧,托友青松。蒲柳渐弱,桃李羞容。歌籊籊于卫女,咏《淇奥》于国风。故于猷吟啸于其下,仲宣息宴乎其中。七贤同调,六逸齐踪,良有以也。又况鸣嶰谷之凤,化葛陂之龙者哉!至于虚其心,实其节,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则吾以是观君子之德。
新笋
朱松〔宋代〕
春风吹起箨龙儿,戢戢满山人未知。
急唤苍头斫烟雨,明朝吹作碧参差。
嘉定赤城志·录事厅
陈耆卿〔宋代〕
厅在州南六十步,州院在焉,宣和三年工曹陈槖建。
青青堂,在厅右,以其前植竹,取《淇澳》之语而名。石公孺记云:昔之言好竹者,莫先王子猷。子猷所至必种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耶?”又闻人有佳竹,直造其庭,不见主人而去,是真好竹者。予谓子猷风流雅尚,固足以超绝一时,然知竹之为美,而不知其所以为美者,果真好竹也哉?夫人之所好,非特为耳目之玩而已,犹将有所考焉,故《淇澳》之咏,自“猗猗”至于“青青”,自“青青”至于“如箦”,则积德为愈成,任事为愈重,卫武公之德如是也。使子猷知所以美而考德焉,则功业所建亦大矣。会稽陈德应,司台之工曹,事厅之西为小堂,无他嗜好,唯植竹数百竿,青青然向成矣,因命之曰青青堂。盖德应虚缘以应物,薰然而致和,直节凛凛,有昂霄拂云之势,真知爱竹者,高标凌厉,久而不渝,其亦有意乎武公之功业哉!故予朝夕从之游,相与彷徨不能去也。然德应尝假黄岩、临海令,遗爱户有之。曹事礼微,小大之狱必以情,台人德之甚,饮食起居必为之祷,惟恐其去也。后之人息于斯者,犹将封植此竹,遂赋《甘棠》焉,其亦何远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