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已难有,双株岂易培。东风三月后,浓艳一时开。
种是鸳鸯骨,根非玳瑁胎。英英万千数,滴滴四三枚。
恐淡添猩血,矜香弃麝煤。鲛绡翡翠眼,宝钿珊瑚杯。
绛节朝真去,丹砂驻貌回。童妆两株色,花格一仙才。
自得骖鸾侣,何烦跨凤台。明珠留汉水,碧洞寄天台。
对举霓裳步,高铺绣被堆。超如御烟雾,势欲摆尘埃。
冶艳皆泥滓,卑枝亦草莱。好临湘水照,莫近宋家栽。
汉殿昭阳宠,唐家学士才。浴终兰液溅,帖就茜罗裁。
惜粉轻匀面,偷霞试点腮。急窥鸾鉴了,齐报玉人来。
不是沾红雪,仍非污落梅。啼痕才彷佛,伫立各徘徊。
真态有如此,深情安在哉。歌阑都不语,舞困可堪推。
淡若疑相犯,烘然笑自媒。画眉郎忽误,挟弹客应猜。
洒绛谁先戏,挥朱亦共陪。差肩奉青帝,联袂踏苍苔。
好被金钱掷,宜兼玉箸催。罗巾如可试,瑶枕谩为灰。
供帐朝还暮,买春琼与瑰。一枝怀旧物,百醮费新醅。
目断秦山远,心分荆渚隈。柔姿谁是偶,温德汝为魁。
绰绰闺房秀,匆匆风雨摧。离歌连理曲,送酒合欢杯。
坠脸殷金谷,冤情怨马嵬。烟波水东去,歧路日西颓。
遗恨传芳草,馀阴伴绿槐。香魂如未散,相吊复相哀。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
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
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焉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
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适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高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苟全之计。
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
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