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无色,元星耿天落。古血凝至坚,浮光外寒皭。
袖手怯扪摩,折矩自廉削。度长四寸馀,二寸七分博。
其左铭五言,波磔露秋崿。疑吞太华涛,月雨溅莲鄂。
鸲眼活旁睨,二字镌湛若。下有白文印,乱薤墨云络。
想其抱太贞,岩岩手亲凿。先生得奚自,冰雪与砻错。
忠魂炯未死,披洁隐相托。赏鉴遇知己,幽灵自欢乐。
念昔畸人生,瓣香守谭霍。跨马犯黄幰,茧拇走藤笮。
铜柱风昼腥,鬼门瘴夕恶。酋帅云亸娘,三髻绚𡛓袅。
奇才骇天破,分符拜兵幕。鸡虎肃群排,诸岑受钤缚。
环花草露布,疾毫兔剽掠。讵以馀烟青,倩画绣眉弱。
兹研与焜耀,蟫尾起皴皵。更尽千丸泥,谐雅赤编作。
面吴暨马流,补史徵阙略。踰年还厓门,横海半鲸鳄。
愤弃中书冠,七哀写盘魄。壮怀老磨尽,幅巾殉干镆。
阿鸿洵良冶,翩翩北山鹤。旋以东郊难,毅骨惨薰烁。
青铁锈不润,陨世等烟箨。况时海雪堂,丹碧折楣欂。
藏真蚀脉望,南风断絙索。谁于兵燹地,万难夺云膜。
铁瓮百破碎,片石葆轮廓。辗转三百年,大劫不能铄。
漫歌无完肤,至寿炳嵩洛。万柳围朵山,石经巍秘阁。
岂同愁望乡,蛮楼镇独脚。先生善保藏,毋使鬼神攫。
承之太元函,护以万物橐。时或陈墨琚,霓笺盥手拓。
寸管抉千古,群书恣湔瀹。正气所结纠,蟾泪泫难涸。
欲化杂沓声,天风郁晴壑。莫写述征诗,骚情讽兰药。
余读《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记》,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年十五,犷悍无赖,犯法当死,变姓柳,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久之,过江,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曰:“此子机变,可使以其技鸣。”于是谓之曰:“说书虽小技,然必句性情,习方俗,如优孟摇头而歌,而后可以得志。”敬亭退而凝神定气,简练揣摩,期月而诣莫生。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欢咍嗢噱矣。”又期月,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慷慨涕泣矣。”又期月,生喟然曰:“子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盖进乎技矣。”由是之扬,之杭,之金陵,名达于缙绅间。华堂旅会,闲亭独坐,争延之使奏其技,无不当于心称善也。
宁南南下,皖帅欲结欢宁南,致敬亭于幕府。宁南以为相见之晚,使参机密。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宁南不知书,所有文檄,幕下儒生设意修词,援古证今,极力为之,宁南皆不悦。而敬亭耳剽口熟,从委巷活套中来者,无不与宁南意合。尝奉命至金陵,是时朝中皆畏宁南,闻其使人来,莫不倾动加礼,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从道旁私语:“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
亡何国变,宁南死。敬亭丧失其资略尽,贫困如故时,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敬亭既在军中久,其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且五方土音,乡俗好尚,习见习闻,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