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5—1514)广东南海人,字廷实,号东所。师事陈献章。成化二十年进士。授户部主事,丁忧后,隐居不仕,累荐不起。正德中召为南京通政司参议,谒孝陵而归。其学以自然为宗,求“忘己”、“无欲”,即心观妙,以揆圣人之用。有《白沙遗言纂要》、《南海杂咏》、《东所文集》。► 390篇诗文
北岳在浑源州之南,纷缀典籍,《书》著其为舜北巡狩之所,为恒山。《水经》著其高三千九百丈,为元岳。《福地记》著其周围一百三十里,为总元之天。
予家太行白岩之旁,距岳五百余里,心窃慕之,未及登览,怀想者二十余年。至正德间改元,奉天子命,分告于西蕃园陵镇渎,经浑源。去北岳仅十里许,遂南行至麓,其势冯冯煴煴,恣生于天,纵盘于地。其胸荡高云,其巅经赤日。
余载喜载愕,敛色循坡东,迤岭北而上,最多珍花灵草,枝态不类;桃芬李葩,映带左右。山半稍憩,俯深窥高,如缘虚历空。上七里,是为虎风口,其间多横松强柏,壮如飞龙怒虬,叶皆四衍蒙蒙然,怪其太茂。从者云,是岳神所宝护,人樵尺寸必有殃。故环山之斧斤不敢至。其上路益险,登顿三里,始至岳顶。颓楹古像,余肃颜再拜。庙之上有飞石窟,两岸壁立,豁然中虚。相传飞于曲阳县,今尚有石突峙,故历代凡升登者,就祠于曲阳,以为亦岳灵所寓也。然岁之春,走千里之民,来焚香于庙下,有祷辄应,赫昭于四方。如此,岂但护松柏然哉!余遂题名于悬崖,笔诗于碑及新庙之厅上。
又数十步许,为聚仙台。台上有石坪,于是振衣绝顶而放览焉。东则渔阳、上谷,西则大同以南奔峰来趋,北尽浑源、云中之景,南目五台隐隐在三百里外,而翠屏、五峰、画锦、封龙诸山皆俯首伏脊于其下,因想有虞君臣会朝之事,不觉怆然。又忆在京都时,尝梦登高山眺远,今灼灼与梦无异,故知兹游非偶然者。
李歌者,霸州人。其母一枝梅,倡也。年十四,母教之歌舞。李艴然曰:“人皆有配偶,我可独为倡耶?”母告以衣食所仰,不得已。与母约曰:“媪能宽我,不脂泽,不荤肉,则可尔;否则有死而已!”母惧,阳从之。
自是缟衣素裳,唯拂掠翠鬟,然姿容如玉雪,望之宛若仙人,愈致其妍。人有招之者,李必询筵中无恶少年乃行。未行,复遣人觇之。人亦熟李行,不敢以亵语加焉。李至,歌道家游仙辞数阕,俨容默坐。或有狎之者,辄拂袖径出,弗少留;他日或再招,必拒不往。
益津县令年颇少,以白金遗其母。欲私之。李持刀入户,以巨木撑柱,骂曰:“吾闻县令为风化首,汝纵不能而忍坏之耶?今冠裳其形而狗彘其行,乃真贼尔!岂官人耶?汝即来,汝即来吾先杀汝而后自杀尔!”令惊走。
时监州闻其贤,有子方读书,举秀才,聘为之妇,李尚处子也。居数年,天下大乱,夫妇逃难,俱为贼所执。贼悦李有殊色,欲杀其夫而妻之。李抱其夫诟曰:“汝欲杀吾夫即先杀我,我宁死决不从汝作贼也!”贼怒,并杀之。吁!倡犹能有是哉!可慨也。
自予初识贞甫,时贞甫年甚少,读书马鞍山浮屠之偏。及予娶王氏,与贞甫之妻为兄弟,时时过内家相从也。予尝入邓尉山中,贞甫来共居,日游虎山、西崦,上下诸山,观太湖七十二峰之胜。嘉靖二十年,予卜居安亭。安亭在吴淞江上,界昆山、嘉定之壤,沈氏世居于此。贞甫是以益亲善,以文字往来无虚日。以予之穷于世,贞甫独相信,虽一字之疑,必过予考订,而卒以予之言为然。
盖予屏居江海之滨,二十年间,死丧忧患,颠倒狼狈,世人之所嗤笑。贞甫了不以人之说而有动于心,以与之上下。至于一时富贵翕吓,众所观骇,而贞甫不予易也。嗟夫!士当不遇时,得人一言之善,不能忘于心,予何以得此于贞甫耶?此贞甫之没,不能不为之恸也!
贞甫为人伉厉?喜自修饰。介介自持,非其人,未尝假以词色。遇事,激昂僵仆无所避。尤好观古书,必之名山及浮图、老子之宫。所至扫地焚香,图书充几。闻人有书,多方求之,手自抄写,至数百卷,今世有科举速化之学,皆以通经学古为迂。贞甫独于书知好之如此,盖方进于古而未已也。不幸而病,病已数年,而为书益勤。予甚畏其志,而忧其力之不继,而竟以病死。悲夫!
初,予在安亭,无事每过其精庐,啜茗论文,或至竟日。及贞甫没,而予复往,又经兵燹之后,独徘徊无所之,益使人有荒江寂寞之叹矣。
贞甫讳果,字贞甫。娶王氏,无子,养女一人。有弟曰善继、善述。其卒以嘉靖三十四年七月日,年四十有二。即以是年某月日,葬于某原之先茔。可悲也已!铭曰:
天乎命乎不可知,其志之勤而止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