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向我索求画作的人带来一碟鸭肉、一碟牛肉和三杯酒,要我为他画一幅梅花图并题上四句诗。
想起当年王冕卖画换米、愁于生计的日子,不知人们用几斗米来换他的梅花图。
注释
凫:指野鸭,这里代指鸭肉。
元章:元朝书画家王冕的字,他善画梅。
冰枝:常用来代指梅花。
此诗由索诗场景切入,巧妙勾连画中梅花与王冕画梅典故。以 “冰枝” 呼应梅花意象,将眼前笔墨与往昔画家境遇相牵,既点出画作题材,又借 “几斗换冰枝” 的设问,暗含对画作价值与创作艰辛的思考。不直写画之形态,却以人事映托画之分量。
上篇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风亦然。
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若雷之怒号,訇磕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弱者,其声懦而不扬。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干挺而枝樛,叶细而条长,离奇而巃嵸,潇洒而扶疏,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壅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
金鸡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
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下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
二十一日,候附舟者,日中乃行。南过水月洞东,又南,雉山、穿山、斗鸡、刘仙、崖头诸山,皆从陆遍游者,惟斗鸡未到,今舟出斗鸡山东麓。崖头有石门净瓶胜,舟隔洲以行,不能近悉。去省已十里。又东南二十里,过龙门塘,江流浩然,南有山嵯峨骈立,其中峰最高处,透明如月挂峰头,南北相透。又东五里,则横山岩屼突江右。渐转渐东北行,五里,则大墟在江右,后有山自东北迤逦来,中有水口,疑即大涧榕村之流南下至此者。于是南转又五里,江右复有削崖屏立。其隔江为逗日井,亦数百家之市也。又南五里,为碧崖,崖立江左,亦西向临江,下有庵。横山、碧崖,二岩夹江右左立,其势相等,俱不若削崖之崇扩也。碧崖之南,隔江石峰排列而起,横障南天,上分危岫,几埒巫山,下突轰崖,数逾匡老。于是扼江而东之,江流啮其北麓,怒涛翻壁,层岚倒影,赤壁、采矶,失其壮丽矣。崖间一石纹,黑缕白章,俨若泛海大士,名曰沉香堂。其处南虽崇渊极致,而北岸犹夷豁,是为卖柴埠。共东五里,下寸金滩,转而南入山峡,江左右自是皆石峰巑岏,争奇炫诡,靡不出人意表矣。入峡,又下斗米滩,共南五里,为南田站。百家之聚,在江东岸,当临桂、阳朔界。山至是转峡为坞,四面层围,仅受此村。过南田,山色已暮,舟人夜棹不休。江为山所托,饱东佹南,盘峡透崖,二十五里,至画山,月犹未起,而山色空濛,若隐若现。又南五里,为兴平。群峰至是东开一隙,数家缀江左,真山水中窟色也。月亦从东隙中出,舟乃泊而候曙,以有客欲早起赴恭城耳。由此东行,有陆路通恭城。
漓江自桂林南来,两岸森壁回峰,中多洲渚分合,无翻流之石,直泻之湍,故舟行屈曲石穴间,无妨夜棹;第月起稽缓,暗行明止,未免怅怅。
二十二日,鸡鸣,恭城客登陆去,即棹舟南行。晓月漾波,奇峰环棹,觉夜来幽奇之景,又翻出一段空明色相矣。南三里,为螺蛳岩。一峰盘旋上,转峙江右,盖兴平水口山也。又七里,东南出水绿村,山乃敛锋。天犹未晓,乃掩篷就寐。二十里,古祚驿。又南十里,则龙头山铮铮露骨,县之四围,攒作碧莲玉笋世界矣。
阳朔县北自龙头山,南抵鉴山,二峰巍峙,当漓江上下流,中有掌平之地,乃东面濒江,以岸为城,而南北属于两山,西面叠垣为雉,而南北之属亦如之。西城之外,最近者为来仙洞山,而石人、牛洞、龙洞诸山森绕焉,通省大路从之,盖陆从西而水从东也。其东南门鉴山之下,则南趋平乐,水陆之路,俱统于此。正南门路亦西北转通省道。直南则为南斗山延寿殿,今从其旁建文昌阁焉,无径他达。正北即阳朔山,层峰屏峙,东接龙头。东西城俱属于南隅,北则以山为障,竟无城,亦无门焉。而东北一门在北极宫下,仅东通江水,北抵仪安祠与读书岩而已,然俱草塞,无人行也。惟东临漓江,开三门以取水。从东南门外渡江而东,濒江之聚有白沙湾、佛力司诸处,颇有人烟云。
上午抵城,入正东门,即文庙前,从其西入县治,荒寂甚。县南半里,有桥曰“市桥双月”,八景之一也。桥下水西自龙洞入城,桥之东,飞流注壑。壑大四五丈,四面丛石盘突,是为龙潭,入而不溢。桥之南有峰巍然独耸,询之土人,名曰易山,盖即南借以为城者。其东麓为鉴山寺,亦八景之一。“鉴寺钟声。”寺南倚山临江,通道置门,是为东南门。山之西麓,为正南门。其南崖之侧,间有罅如合掌,即土人所号为雌山者也。从东南门外小磴,可至罅傍。余初登北麓,即觅道上跻,盖其山南东二面即就崖为城,惟北面在城内,有微路级,久为莽棘所蔽。乃攀条扪隙,久之,直造峭壁之下,莽径遂绝。复从其旁蹑巉石,缘飞磴,盘旋半空,终不能达。乃下,已过午矣。时顾仆守囊于舟,期候于东南门外渡埠旁。于是南经鉴山寺,出东南门,觅舟不得,得便粥就餐于市。询知渡江而东十里,有状元山,出西门二里,有龙洞岩,为此中名胜,此外更无古迹新奇著人耳目者矣。急于觅舟,遂复入城,登鉴山寺。寺倚山俯江,在翠微中,城郭得此,沈彬云“碧莲峰里住人家”,诚不虚矣。时午日铄金,遂解衣当窗,遇一儒生以八景授。市桥双月,鉴寺钟声,龙洞仙泉,白沙渔火,碧莲波影,东岭朝霞,状元骑马,马山岚气。复北由二门觅舟,至文庙门,终不得舟。于是仍出东南门,渡江而东,一里至白沙湾,则舟人之家在焉。而舟泊其南,乃入舟解衣避暑,濯足沽醪,竟不复搜奇而就宿焉。
白沙湾在城东南二里,民居颇盛,有河泊所在焉。其南有三峰并列,最东一峰曰白鹤山。江流南抵其下,曲而东北行,抱此一湾,沙土俱白,故以白沙名。其东南一溪,南自二龙桥来,北入江。溪在南三峰之东,逼白鹤西址出。溪东又有数峰,自南趋北,界溪入江口,最北者,书童山也,江以此乃东北逆转。
二十三日,早索晨餐,从白沙随江东北行。一里,渡江而南,山东界书童山之东。由渡口东望,江之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尖并起,障江南趋。其北一峰,又岐分支石,缀立峰头作人形,而西北拱邑,此亦东人山之一也。既渡,南抵东界东麓。陂塘高下,林木翛然,有澄心亭峙焉,可憩。又东一里,过穆山村,复渡江而东,循四尖之南麓趋出其东,山开目旷,奇致愈出。前望东北又起一峰,上分二岐,东岐矮而欹斜,若僧帽垂空,西岐高而独耸,此一山之二奇也。四尖东枝最秀,二岐西岫最雄,此两山之一致也。而回眺西南隔江,下则尖崖并削,上则双岫齐悬,此又即书童之南,群峰所幻而出者也。时循山东向,又五里已出二岐,东南逾一岭而下,是为佛力司。司当江南转处,北去县十里。置行李于旅肆,问状元峰而上,犹欲东趋,居人指而西,始知即二岐之峰是也。西峰最高,故以状元名之。乃仍逾后岭,即从岭上北去,越岭北下,西一里,抵红旗峒。竟峒,西北一里抵山下,路为草没,无从得上,乃攀援踯躅,渐高渐得磴道,旋复失之,盖或翳或现,俱草之疏密为致也。西北上一里,逾山西下坳。乃东北上二里,逾山东上坳,此坳乃两峰分岐处也。从坳西北度,乱石重蔓,直抵高峰,崖畔则有洞东向焉。洞门虽高,而中不深广,内置仙妃像甚众,土人刻石于旁,言其求雨灵验,又名富教山焉。洞上悬窍两重,檐覆而出,无由得上。洞前有峰东向,即似僧帽者。其峰亦有一洞西与兹山对,悬崖隔莽,不能兼收。坐洞内久之,东眺恭城,东南瞻平乐,西南睨荔浦,皆重山横亘。时欲一登高峰之顶,洞外南北俱壁立无磴,从洞南攀危崖,缘峭石,梯险踔虚,猿垂豹跃,转从峭壁之南,直抵崖半,则穹然无片隙,非复手足之力所及矣。时南山西市,雨势沛然,计上既无隙,下多灌莽,雨湿枝缪,益难着足。亟投崖而下,三里,至山足,又二里,逾岭,饭于佛力肆中。居人苏氏,世以耕读起家,以明经贡者三四人。见客至,俱来聚观,言此峰悬削,曾无登路。数年前,峰侧有古木一株,其仆三人祷而后登,梯转怨级,备极其险,然止达木所,亦未登巅,此后从无问津者。下午,雨中从佛力返,共十里,仍两渡而抵白沙湾,遂憩舟中。
佛力司之南,山益开拓,内虽尚余石峰离立,而外俱绵山亘岭,碧簪玉笋之森罗,北自桂林,南尽于此。闻平乐以下,四顾皆土山,而巉厉之石,不挺于陆而藏于水矣。盖山至此而顽,水至此而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