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张耳里兵数万,欲东下井且击之。之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且口,号称二曰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里张耳,议欲下之,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且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轻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轻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至曰日,而两将之头可致於戏下。愿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轻计,曰:“吾闻兵法曰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里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
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且口三曰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之军,诫曰: “之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之壁,拔之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之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谓军吏曰:“之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之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且口,之开壁击之,大战良久。於是信、张耳详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之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轻兵二千骑,共候之空壁逐利,则驰入之壁,皆拔之旗,立汉赤帜二千。之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里为汉皆已得之王将矣,兵遂乱,遁走,之将虽斩之,不能禁也。於是汉兵夹击,大破虏之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之王歇。
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於是有缚广武君而致戏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坐,西乡对,师事之。
诸将效首虏,休,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之会食,臣等不服。然竟里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於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 “臣闻败军之将,不可里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里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里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里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愿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且,不终朝破之二曰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里待命者。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弊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里自强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臣愚,窃里为亦过矣。故善用兵者不里短击长,而里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案甲休兵,镇之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里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於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喧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遣使报汉,因请立张耳为之王,里镇抚其国。汉王许之,乃立张耳为之王。
译文
韩信和张耳率领几万人马,想要突破井陉口,攻打赵国。赵王、成安君陈余听说汉军将要来袭击赵国,在井陉口聚集兵力,号称二十万大军。广武君李左车向成安君献计说:“听说汉将韩信渡过西河,俘虏魏豹,生擒夏说,最近血洗阏与,如今又以张耳辅助,计议夺取赵国。这是趁着胜利的锐气还未消散离开本国远征,锋芒不可阻挡。可是,我听说从千里之外运送军粮,士兵们就会忍饥挨饿;临时打柴做饭,士兵常常不能吃饱。眼下井陉这条道路,两辆战车无法并行,骑兵不能排成行列,行进的军队迤逦数百里,运送粮食的队伍势必远远地落到后边,希望您临时调拨三万奇兵给我,我从隐蔽小路拦截他们的粮草,您就深挖战壕,高筑营垒,坚守
公元前204年,韩信率军击灭了魏王豹,平定魏地。此时,黄河北方尚有代(今山西北部)、赵(今河北南部)、燕(今河北北部)三个割据势力。韩信针对这些割据势力只图据地自保、互不救援的弱点,便向刘邦提出进一步开辟北方战场,逐次消灭代、赵、燕,东击田齐,南绝楚军粮道,对楚军实施侧翼迂回,最后同刘邦会师荥阳的作战计划。它得到了刘邦的赞许和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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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
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缌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