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与六七友,颉颃丽江乡。上溯濂与洛,下俯班与扬。
齐声逞逸翮,万里云中翔。都俞冀稷契,熙皞窥虞唐。
未重闾里选,誓作邦家光。荣名各忝窃,进退齐轩昂。
周子最英特,雄剑白有芒。春秋六经学,明月抱文章。
上下数千载,历历陈兴亡。刘君事高节,友谊金玉相。
轻财好结客,慷慨非猖狂。落落遂寡合,悲风激清霜。
于中独步者,江夏真无双。总角贯经史,下笔殊辉煌。
错落灿星斗,翻腾倒湖江。典章夙所习,不愧琼与香。
风波荡萍梗,各在天一方。十年屡屈指,会晤不可常。
死生遂契阔,悲痛切中肠。缅怀鬻熊后,喧嘲孤凤凰。
饮啄既孔时,𡄸𡄸出扶桑。安定得吾弟,接翅迎朝阳。
我行忽万里,飘飘在河湟。严亲且百岁,慈母事未襄。
仰天指日哭,泪若东海洋。鸡鸣引霜角,羞逐奴辈行。
积雪照夜白,羁孤转凄凉。侏𠌯迩羌羯,被服马与羊。
平波漉如赪,鸟鼠凌苍苍。人掘得鼠者,此鸟悲傍徨。
神哉斯怪异,稽首夏禹王。禹功遍安丰,此土功最详。
我欲事著述,有笔长如扛。鬼神或呵护,金石犹铿锵。
秋成买宝笈,持以献吾皇。
杏花书屋,余友周孺允所构读书之室也。孺允自言其先大夫玉岩公为御史,谪沅、湘时,尝梦居一室,室旁杏花烂漫,诸子读书其间,声琅然出户外。嘉靖初,起官陟宪使,乃从故居迁县之东门,今所居宅是也。公指其后隙地谓允曰:“他日当建一室,名之为杏花书屋,以志吾梦云。”
公后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不及归而没于金陵。孺允兄弟数见侵侮,不免有风雨飘摇之患。如是数年,始获安居。至嘉靖二十年,孺允葺公所居堂,因于园中构屋五楹,贮书万卷,以公所命名,揭之楣间,周环艺以花果竹木。方春时,杏花粲发,恍如公昔年梦中矣。而回思洞庭木叶、芳洲杜若之间,可谓觉之所见者妄而梦之所为者实矣。登其室,思其人,能不慨然矣乎!
昔唐人重进士科,士方登第时,则长安杏花盛开,故杏园之宴,以为盛事。今世试进士,亦当杏花时,而士之得第,多以梦见此花为前兆。此世俗不忘于荣名者为然。公以言事忤天子,间关岭海十馀年,所谓铁石心肠,于富贵之念灰灭尽矣;乃复以科名望其子孙。盖古昔君子,爱其国家,不独尽瘁其躬而已;至于其后,犹冀其世世享德而宣力于无穷也。夫公之所以为心者如此。
今去公之殁,曾几何时,向之所与同进者,一时富贵翕赫,其后有不知所在者。孺允兄弟虽蠖屈于时,而人方望其大用:而诸孙皆秀发,可以知《诗》《书》之泽也。《诗》曰:“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谷,贻孙子。于胥乐兮!”吾于周氏见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