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惰农春未种,已失䢉祥土膏动。室如悬磬待遗秉,大腹便便乃空洞。
由来人苦不自知,未免心侈还口纵。君方锐敏有奇怀,远驾千古谁能共。
渥洼天马或跅弛,那遽柔心受持鞚。高掌擘分二华岳,开胸吞纳九云梦。
何由菖歜独嗜余,不惜揄扬杂谏讽。心亲料应尘埃稀,迹奇反致嫌猜众。
子舆一病殊跰𨇤,惟有拥衾看屋栋。时余独处复谁怜,乔木虚庭响寒哢。
蟋蟀俄惊旅舍秋,蛜蝛颇恻幽房空。昨君新愈幸来过,依旧雄谈閒歌诵。
短袖百尺光熊熊,未出霜缣目先送。千帆寒水下金陵,一雁秋声横铁瓮。
远思瞑浦落帆还,苦怨骚人薄寒中。旧游曾对孙登啸,新诗欲作唐衢恸。
磊落君才祗自知,支离余德弥无用。惭非大厦任帲幪,耻作小玑号游贡。
神全聊当比木鸡,德衰岂敢歌苞凤。方今圣德足兼包,坐御共球凑居重。
南塞宣房万福来,北治匈奴一方痛。有道未谷奚为耻,薄植乘时反足恐。
云霄未上且沈冥,幅巾步屧鸱夷从。明朝墙角见黄花,泥酒相将一喧閧。
桐城姚鼐顿首,絜非先生足下:相知恨少,晚通先生。接其人,知为君子矣;读其文,非君子不能也。往与程鱼门、周书昌尝论古今才士,惟为古文者最少。苟为之,必杰士也,况为之专且善如先生乎!辱书引义谦而见推过当,非所敢任。鼐自幼迄衰,获侍贤人长者为师友,剽取见闻,加臆度为说,非真知文、能为文也,奚辱命之哉?盖虚怀乐取者,君子之心。而诵所得以正于君子,亦鄙陋之志也。
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矣。值其时其人告语之,体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其为文无有弗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廖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观其文,讽其音,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
且夫阴阳刚柔,其本二端,造物者糅,而气有多寡进绌,则品次亿万,以至于不可穷,万物生焉。故曰:“一阴一阳之为道。”夫文之多变,亦若是也。糅而偏胜可也;偏胜之极,一有一绝无,与夫刚不足为刚,柔不足为柔者。皆不可以言文。今夫野人孺子闻乐,以为声歌弦管之会尔;苟善乐者闻之,则五音十二律,必有一当,接于耳而分矣。夫论文者,岂异于是乎?宋朝欧阳、曾间之文,其才皆偏于柔之美者也。欧公能取异己者之长而时济之,曾公能避所短而不犯。观先生之文,殆近于二公焉。抑人之学文,其功力所能至者,陈理义必明当;布置取、繁简廉肉不失法;吐辞雅驯,不芜而已。古今至此者,盖不数数得,然尚非文之至。文之至者,通乎神明,人力不及施也。先生以为然乎?
惠奇之文,刻本固当见与,抄本谨封还。然抄本不能胜刻者。诸体以书、疏、赠序为上,记事之文次之,论辨又次之。鼐亦窃识数语于其间,未必当也。《梅崖集》果有逾人处,恨不识其人。郎君令甥皆美才未易量,听所好,恣为之,勿拘其途可也。于所寄之,辄妄评说,勿罪!勿罪!秋暑惟体中安否?千万自爱。七月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