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团团薄太清。初见扶光浴东海,俄看垂象满西京。
东海一轮承日起,西京万户回光里。叶叶坠云衣,溶溶飘露蕊。
露蕊云衣湿奈何,三衢九陌胜偏多。鳷鹊观头银作栋,凤皇池内玉为波。
谁家冶女能閒坐,若个游人不啸歌。此时汉帝发长扬,白马鸣珂返建章。
群乌争宿玫瑰树,双燕元栖玳瑁梁。甲帐全铺云母润,湘床欲透水晶凉。
亭亭绰约还旖旎,宛宛参差更颉颃。小解罗缡交菡萏,回看碧瓦甃鸳鸯。
别有愁规永巷中,轻寒如水浸房栊。葳蕤尽涩朱门锁,飒瑟偏归玉井桐。
陈后黄金买夜色,班姬纨扇箧秋风。千年羿嫔长生药,百鍊秦王照胆铜。
捣兔分辉浑不羡,栖鸾顾影半成空。分辉顾影愁无已,天上人间略堪拟。
先驱蹀𨇾富平家,后引鞦韆冠军里。琥珀千钟写不寒,珊瑚七尺看逾紫。
吹箫弄玉醉楼头,夺篦秦宫卧花底。为道难忘复易知,结愿同生便同死。
东家羁妇望刀环,西邻弃妾守钗钿。织成霞绮愁难写,捣尽霜砧响不传。
熠耀熹微时自没,络纬刺促解相煎。明添密障银灯恨,暗促芳机玉箸悬。
玉箸银灯耿沾臆,龙城一去无消息。军前刁斗郁边声,匣里芙蓉炼玄魄。
片片精光应太阴,声声凄调中无射。候满俱惊似璧圆,临流忽映如丝白。
托梦还乡未有期,驰辉见君浑不得。初二三夕展蛾眉,四五明蟾已蔽亏。
君听乐府关山月,只向征人唱别离。
上篇
雨、风、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无形而有声,惟风亦然。
风不能自为声,附于物而有声,非若雷之怒号,訇磕于虚无之中也。惟其附于物而为声,故其声一随于物,大小清浊,可喜可愕,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屃赑,虽附之不能为声;谷虚而大,其声雄以厉;水荡而柔,其声汹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骇胆而惊心。故独于草木为宜。而草木之中,叶之大者,其声窒;叶之槁者,其声悲;叶之弱者,其声懦而不扬。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盖松之为物,干挺而枝樛,叶细而条长,离奇而巃嵸,潇洒而扶疏,鬖髿而玲珑。故风之过之,不壅不激,疏通畅达,有自然之音。故听之可以解烦黩,涤昏秽,旷神怡情,恬淡寂寥,逍遥太空,与造化游。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
金鸡之峰,有三松焉,不知其几百年矣。微风拂之,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稍大,则如奏雅乐;其大风至,则如扬波涛,又如振鼓,隐隐有节奏。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汩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
予,四方之寓人也,行止无所定,而于是阁不能忘情,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下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箎,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呜切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