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怀久不写,郁纡在中肠。为君一吐之,慷慨缠悲伤。
辞直非谤讦,辞誇非颠狂。流出肺腑中,无意为文章。
儿时捧书卷,十日读一箱。少年弄柔翰,开口吐凤凰。
正月号悲风,穗帷挂萱堂。先君官汝阴,九月飞严霜。
累累二十口,丹旐回南方。有叔不读书,但知禽色荒。
呼卢畜鹰犬,置我游戏场。珠璧不受污,拂拭增耿光。
郁郁弭南溪,绛帐县郡庠。组绣合尺度,道业传诸生。
抠衣无几何,叉手一韵成。南溪具酒馔,列坐子侄行。
青绫覆我身,醉卧家人傍。云间陆士龙,秋试独腾骧。
明年桂枝春,兄弟双翱翔。半途失明师,欲济无舟航。
故人何元理,白日照忠诚。劝我从延赏,然后学明经。
三年走辽碣,险阻实备尝。鲸翻地轴倾,狼狈归故乡。
铁马逐人来,蹴踏般溪冰。朔风振屋瓦,巷陌尸纵横。
鸣镝射回雁,冰消溪水清。亲朋半凋落,残月依长庚。
婉婉两稚子,面黥刀剑疮。田园幸无恙,出郭依农桑。
锄耰干戈里,三稔无积仓。一官调神京,妻子不得将。
风尘复澒洞,齐鲁多豺狼。赓歌无家别,挥泪哭途穷。
李侯艺九畹,早播芝兰香。奇字来无趾,侧耳属垣墙。
妆钿剪翠羽,堕珥舍明珰。缀缉不惮烦,既成衣与裳。
一朝忽变化,头角高轩昂。男儿可如此,陋质倾高风。
庶几困而学,否极承变通。师说无贤鄙,事业有专工。
苟欲为贸易,入市审鞠躬。恩袍映野草,道与人俱东。
负笈远方来,岐路无修长。拂衣叩君门,树屏遮长廊。
温言当八珍,令色充壶觞。远来诚饥渴,蔓说辞乞浆。
秉心在黑白,掉舌谈青黄。脸红眼尾斜,引手摩匡床。
自惟珷玞石,不中圭与璋。君家杵臼閒,何事舂秕糠。
乃知畜奇货,韫椟方深藏。仕途得捷径,改辙归大商。
纷纷轻薄子,仁义久已亡。彼非仁义器,仁义何可当。
夫子青云姿,疑似令人惊。在我固自存,为君惜清名。
冰雪正凝冱,屈指回春阳。皓鹤毛骨轻,云静天苍苍。
尧咨字嘉谟,举进士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济州,召为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判三司度支勾院,始合三部勾院兼总之。擢右正言、知制诰。崇政殿试进士,尧咨为考官,三司使刘师道属弟几道以试卷为识验,坐贬单州团练副使。复著作郎、知光州。寻复右正言、知制诰,知荆南。改起居舍人,同判吏部流内铨。旧格,选人用举者数迁官,而寒士无以进,尧咨进其可擢者,帝特迁之。改右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以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工部郎中知永兴军。长安地斥卤,无甘泉,尧咨疏龙首渠注城中,民利之。然豪侈不循法度,敞武库,建视草堂,开三门,筑甬道,出入列禁兵自卫。用刑惨急,数有仗死者。尝以气凌转运使乐黄目,黄目不能堪,求解去,遂徙尧咨知河南府。既而有发尧咨守长安不法者,帝不欲穷治,止削职徙邓州,才数月,复知制诰。
尧咨性刚戾,数被挫,忽忽不自乐。尧叟进见,帝问之,对曰:“尧咨岂知上恩所以保佑者,自谓遭谗以至此尔!”帝赐诏条其事切责,乃皇恐称谢。还,判登闻检院,复龙图阁直学士。坐失举,降兵部员外郎。丧母,起复工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会灵观副使。边臣飞奏唃厮啰立文法召蕃部欲侵边,以为陕西缘边安抚使。再迁右谏议大夫、知秦州,徙同州,以尚书工部侍郎权知开封府。入为翰林学士,以先朝初榜甲科,特诏班旧学士蔡齐之上。
换宿州观察使、知天雄军,位丞郎上。尧咨内不平,上章固辞,皇太后特以只日召见,敦谕之,不得已,拜命。自契丹修好,城壁器械久不治,尧咨葺完之。然须索烦扰,多暴怒,列军士持大梃侍前,吏民语不中意,立至困仆。以安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知郓州。建请浚新河,自鱼山至下杷以导积水。拜武信军节度使、知河阳,徙澶州,又徙天雄军。所居栋摧,大星霣于庭,散为白气。已而卒,赠太尉,谥曰康肃。
尧咨于兄弟中最为少文,然以气节自任。工隶书。善射,尝以钱为的,一发贯其中。兄弟同时贵显,时推为盛族。子述古,太子宾客致仕;博古,笃学能文,为馆阁校勘,早卒。
范仲淹,字希文,唐宰相履冰之后。仲淹二岁而孤,母更适长山朱氏,从其姓,名说。少有志操,既长,知其世家,乃感泣辞母,去之应天府,依戚同文学。昼夜不息,冬月惫甚,以水沃面;食不给,至以糜粥继之,人不能堪,仲淹不苦也。举进士第,为广德军司理参军,迎其母归养。改集庆军节度推官,始还姓,更其名。
天圣七年,章献太后将以冬至受朝,天子率百官上寿。仲淹极言之,且曰:“奉亲于内,自有家人礼,顾与百官同列,南面而朝之,不可为后世法。”且上疏请太后还政,不报。寻通判河中府,徙陈州。
拜尚书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判国子监,迁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时吕夷简执政,进用者多出其门。仲淹上《百官图》,指其次第曰:“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公,如此则私。况进退近臣,凡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简不悦。他日,论建都之事,仲淹曰:“洛阳险固,而汴为四战之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阳。当渐广储蓄,缮宫室。”帝问夷简,夷简曰:“此仲淹迂阔之论也。”仲淹乃为四论以献,大抵讥切时政。且曰:“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新莽之祸。臣恐今日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夷简怒诉日:“仲淹离间陛下君臣,所引用,皆朋党也。”仲淹对益切,由是罢知饶州。殿中侍御史韩渎希宰相旨,请书仲淹朋党,揭乏朝堂。于是秘书丞余靖上言曰:“仲淹以一言忤宰相,遽加贬窜,况前所言者在陛下母子夫妇之间乎?陛下既优容之矣,臣请追改前命。”明年,夷简亦罢,自是朋党之论兴矣。夷简再入相,帝谕仲淹使释前憾。仲淹顿首谢曰:“臣乡论盖国家事,于夷简无憾也。”
仲淹内刚外和,性至孝,以母在时方贫,其后虽贵,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而好施予,泛爱乐善。死之日,四方闻者,皆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