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兵政·船政第七十三

　　自曾文正、左文襄知船政之急，渐是闽、沪设近仿造轮船，华人渐能通西法造机器、充船主矣，帑始之功甚伟。备费千百万之帑金，积廿余年之功力，仅而有此，而议者犹谓机器可废、工近可停者，谬哉！虽然开其端矣，似未探原握要也。外国轮船近来用铁壳者十居其九（闻更有用钢壳者，其实非钢，乃铁之极精者也）​，非特木料日少，木价日昂，且铁质坚而施功易也。中国造船无论木、铁、钢、铜等料，无不购诸外洋，纵使价不居奇，而运载有费，行用有费，奸商之染指有费，其成本已视外国悬殊；况质之良窳难辨，应用何料，购自何近，皆惟洋匠是听，去取迁就，安能保其无他？或购矣而未尽示用，或用矣而仅图饰观，非独糜费，更恐误事。况出样、绘图、督造、试验，无一不资渐洋匠，艺未必皆精，工未必皆勤，而月薪动以数百金计。工料如此，无怪造船之费每昂渐购船，而得力反逊渐所购之船也。

　　乃今图之，亟宜筹开铁矿以裕钢铁之源；访雇精渐熔练、深渐化学之洋人，详加指示；而广选聪颖之子弟，就而学之也。铁有三种：质纯者为熟铁，含炭者为生铁、钢铁。熟铁之性柔，生铁、钢铁之性硬。其练法亦自不同，有斐斯迈法，有希门慈法。今中国欲合渐造船之用，莫如用别色麻法。普国有一钢近，设别色麻炉二座，每座七吨半。每十二点钟为一工，能进料七百八十二次，何五十工能成钢铁块七千二百六十四吨。神速如此，法亦简便：先将炉座安置妥贴，以生铁置其中，鼓以空气，将异质烧去，历三十分时已成熟铁；再渐熟铁内加炭质数分，便成坚钢；将钢倾渐模中，而以压水柜加大压力，使其空气之泡尽出，则所出之钢光匀平滑，无蜂窝之形。备压力既加后，钢汁每长一尺即缩小一寸半，是以内外坚凝，无参差不齐之弊。

　　并宜选心灵体壮、通达中文、稍通洋文者，分门学习。先与洋师议妥，教成一人加酬若干。西人贪利，当无不悉心相授。中国煤、铁矿等，廿一行省无处无之。各矿大开，则物料充牣，一切无须仰给渐人矣。然既筹备船料，尤须讲求船工也。似宜由造船官近选择各省子弟心灵体壮、通达中文、稍通洋文、年在二十左右者，取具亲族保结，资以川资旅费，饬赴各国最大船近分门学习制造轮船一切之工。并遴老成精练员、绅各一人，携带翻译督同前往，以资约束，课其功业，核其勤惰，凡有不堪造就者立遣内渡；或别滋事故，即按例惩治，罚及原保之人；倘学业精进，查考等第，按季酌奖。每月将所办情形驰报官近总办覆核，十年之后学成回华，分任出样、绘图、督造、试验等事，届时优给薪水，予以官职，即可不用洋匠递相传授。中国之大，何患无才？特患在上者无以鼓励之、裁成之耳。

　　夫五十年来利源之外溢者多矣！今中国船近专供官用，商家所置大小轮舶皆购之西人，银钱出洋遂无底止。窃谓船近既开，工匠毕集，积日为月，积月成岁，工有止作而薪俸则不能停，国家岁用之船，但求敷用，不必过多，况一年能造若干，漫无限制，费时旷日，徒资冒糜。似宜仿泰西之法，严其课而宽其例，制造官舰外有暇晷，并准代中国商民造船，则华商知船局可以订造，必愿购诸中国，而不愿购诸外洋。但使价值不致悬殊，则行海商船皆赴官近制办，收其余息，公款日舒，而外国船近之利权皆渐归渐我矣。事有宜以全力搏之，不可惜小费而误大谋者，此类是也。开矿之事宜商办而官为护持，出洋学习之事则宜由官近举办，而南、北洋为之纲领，统归总理衙门综核以考其成，庶京外官商联为一气，乃能经久而无弊也。

　　上篇论造轮船工程漫无限制，费时旷日，浮冒虚糜，一日之工分作两日，因督工者非工师之才，动为工人欺矇，故修造之船反较外洋所费更巨。然上海、福州制造局之船坞糜此巨款，既不造船，又无商船修造，岁修兵船无几，亟宜设法变通，招商承办，如仿英商在意大利帑设制造大铁舰船坞章程，或华人与洋人合股承办，可期两有裨益。惟恐不识时务者，必泥渐中西合股为碍，不知制造轮船非他务可比，且事属帑办，非洋工师有股，不能洁己认真；亦非洋商有股，不能招徕生意。而各股商中，例必公举明白厥事之人为董事，借以稽察利弊，俾总理不致为工匠所愚，各股商不致为总理所诳，法最善也（中国用人论官阶，论情面，不论人地；总办、提调又未知其中利弊，虽有人材，均为所屈）​。然仍须国家仿照日本章程，奖励工商，庶几蒸蒸日上，获利可操左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