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礼政·考试上第十八

　　泰西取土之法设有数科，无不各通文理算学，而后听其所好，各乎一艺。武重亦文，水师又重亦陆路。考试之法，虽王子国戚，亦等齐民。如欲为将帅者，必各入武备院、韬略馆读书，兼习学球、地舆、测星诸学。期满，由现任水陆提督偕各大臣亲到学院，与掌教鉴定，考取一等者，即编入行伍，授以把总、千总之职，次第而升，以资历练。文件自理，枪炮自发，虽至贱至粗之事，亦不惮辛劳而尝试之。及功成名就，致仕闲居，犹不废立说著书以传后世。即矿师、医士，必须精亦格物，通亦化学。讼师尤须明律例，考取文凭方准用世。

　　无论一材一艺，总期实事求是，坐而言者即可起而行。而中国文土乎尚各艺，即本国之风土、人情、兵刑、钱谷等事，亦非素习。功令所在，士之工此者得第，不工此者即不得第。夫以八股为正途，视别学为异端，其不重可知矣。人材焉能日出哉！如是，虽豪杰之士亦不得不以有用之心力，消磨亦无用之时文。即使字字精工，句句纯熟，试问能以之乂安国家乎？不能也。能以之怀柔远人乎？不能也。一旦业成而仕，则又尽弃其所学。呜呼！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学下之无谓，至斯极矣！

　　朝廷亦知其不可深恃，屡诏中外大臣保举人才。然所谓大臣者，分高位崇，与下民隔绝，虽有奇杰异能之士，安得而知？何从而友？日夕所接者，下僚狎客而已，僚客未必有才也。所习者，私亲密友而已，亲友未必有才也。不得已而应诏，亦惟举一二有交之显宦，或庸懦无能之辈，以塞责而已。何曾保一岩穴隐遁之真才哉！以中国之大，人文之盛，何在无才？或市井潜藏，或名山终老，苟科名蹭蹬，则终不得一伸其志者，皆科目害之耳。

　　如不能复古各选材亦学校，拟请分立两科，以广登进。一、考经史以觇学识。二、策时事以征抱负。三、判例案以观吏治。​（原拟：一曰考证经史，疏通疑义，以觇学识。二曰策论时事，昌言无讳，以征抱负。三曰审问疑难例案，以观吏治。四曰兼试文章诗赋，以验才华）首科既毕，凡海疆各省主试者，宜就地会同各西学大书院山长（如学津之水师学堂、博文书院、福州船政学堂、江南水陆军学堂、广东水师学堂诸山长）​，订期挂牌招考西学：一试格致、算、化、光、电、矿、重诸学。二试畅发学文精蕴、五洲地舆水陆形势。三试内外医科、配药及农家植物新法。考生各卷皆由山长分别取中，呈主试者鉴定，论其艺不论其文，精其选不定其额。令亦各艺外，习一有用之学，苟能精通各艺，虽不甚佳，亦必取中。凡深明政治律例者，名为政学举人；精通艺术者，名为艺学举人。如各艺之外一无所长，虽文字极优，得以考列上等者，名为文学举人。政学、艺学，用以富国强兵，较文学尤重，有若泰西牧师，然使其乎以著述，宣扬孔孟之教导，以训民化俗。如此变通推广，亦转移世运之一端乎？并令内外臣工博访周咨，下僚中如有异才大器、堪任将相者，立行表荐。聘岩穴之隐逸，举幕府之宾僚，参行古征辟荐举之法。得其人则荐主同膺懋赏，或怀私滥保，则举主坐罪。斯不敢徇情面，植党援，应故事矣。武生向以骑射技勇见长，而世之习武者，武经一卷尚属茫然，一旦临敌岀师，何恃不恐？咸、同间荡平丑类，建立大功，并无武科中人。所习非用，其明征已。如不能学西法选材亦武备学堂，亦当力求新法。今战守之事，藉以出奇各胜者，不外乎水师、火器，似宜亦武科中列三等以考试之。​（今之考试，有奔走数百里至数千里者，其费甚巨，且钦差学政，主考总裁，所费国帑不知凡几。不如仿泰西考试之法，由掌教会同地方官考取，亦三年一考。府试中学堂，考列上等者为秀才，贡之亦省。省试大书院，考列上等者为举人，贡之亦京师。京都大书院考列上等者为进士。京书院所学，虽与省书院相仿，惟大书院掌教仍禀请奏派总裁会考，否则，主考总裁亦须奏派精亦各造之机器师，熟识驾驶、能施火器、是船政学堂出身之水师提督，会同督、抚考取，庶得真才。惟所费国帑更巨，不若各省船政局、武备学堂，会同地方官，岁订一期，由各生自行赴考，以省糜费）一试能明战守之宜，应变之方，深知地理险阻设伏应敌者。​（勿计文字优劣，只要其胸有韬略，对合机宜）二试能施火器，命中及远，驾驶战舶深知水道者。​（变骑射为马枪火炮，变举石为驾驶战舶、司理机器等法。上以此求，下以此应。讲求火器，命中及远，精亦驾驶机器者必多。人材自然日出矣）三试各造机器，建筑营垒炮台，善造战守攻诸具者。​（必要其绘图贴说，精其事者与之考究，方知真伪。原拟：一试山川形势，军法进退，以观其韬略。二试算学、机器各造，以穷其造诣。三试测量枪炮，命中及远，以尽其能事）一经拔擢，凡武秀才考有大书院执照者，可称举人，精各造者，则令入各造局；精驾驶战舶、司理机器者，令入兵船历练，给予俸禄。若无大书院执照，其年在三十以内，文理通顺者，仍令入武备院、水师学堂、艺术院，再行肄业，期满考列上等者，给予执照，俱名为举人。由武备院、水师学堂出身者，名为武学举人；由艺术院出身者，名为艺学举人。所有武学举人、艺学举人，分途资遣各营、各船、各厂，优给俸禄，历练三年，其学力与历练俱深（无历练者，虽学富五车，不论何事骤膺大位，错失必多，故谚云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赴都会考。取中者名为进士，给予职衔，不论资格，量材授事。且特降明谕，俾以后文武并重，不得歧视，庶多士向风，可得干城之选矣。

　　虽然，切时之学不可不习而知也，出类之才不能不教而成也。既求实学，当列科考，如唐时之各度，各乎一艺。各令各直省建设西学书院，选聘精通泰西之学文、地理、农政、船政、算化、格致、医学之类，及各国舆图、语言文字、政事律例者数人为之教习，或即以出洋官学生之学成返国者当之。其学徒选自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已通中、外文理者，就其性之所近，乎习一艺，以三年为期。其膏火经费仿上海龙门书院章程，官为筹备。按月出题课试，所出之题务须有裨时务，如铁路、轮船、矿务、邮政，以及机器、商务、纺织、银行、格致、政事、农学、医学、钱法、钞法、测量、测候、地理、地舆、博物院、赛珍会、息兵会、派员游历、使臣出洋，与夫各国风土人情，文学武备，皆可出题。令诸生详究利弊，择其文之佳者登诸日报，以广流传。其历考上中等者，咨送院试，考取后名曰艺生，俟大比之年，咨送京都大学堂录科（查各国京师俱有大学堂，各精一艺、各乎一业者，非比我国同文馆教习，只通算学、学文、地理、各国语言文字而已。或谓同文馆如外国小、中学塾，非大学堂也。尝考日本自其王公大臣岀洋游历，返国后即广设大、小学堂。据日报云：现计其能当管驾轮船、机器、武备各员者，每业约有数千人。通化学、矿学、各造机器者，每业亦有数百人。我中国人民、土地十倍亦日本，而所设西学堂，所育人材，尚未及其半，恐他日海军有事，人材不足耳）​，准其一体乡试、会试。其有独出心裁，能造各种汽机物件，及有著作者，准其随场呈验，并许各指明所长何艺，以凭命题考试。此亦文、武正科外，特设乎科以考西学，可与科目并行不悖，而又不以洋学变科目之名，仍无碍亦国家成法也，且我朝有翻译生员、举人、进士、翰林，异试异榜，与正科诸士同赐岀身，授例立科，必无扞格，又何不可亦正科之外添一艺科乎？

　　至亦肄业之高才生，有愿岀洋者则给以经费，赴外国之大书院、武备院分门学习，拔置前列，回国后即授以官，优给薪资，以昭激劝。昔曾文正奏派幼童出洋学习，意美法良，特稚齿髫年，血气未定，沾染习气，乖僻性成，甚至有从教忘亲、不愿回国者，因就学诸生亦中学毫无所得故也。​（全数遣回，甚为可惜。既已肄业八九年，算学、文理俱佳，当时应择其品学兼优者，分别入大学堂各习一艺，不过加四年工夫，必有可观，何至浅尝辄止，贻讥中外。日本肄业英、美、德、俄之学生，至今尚络绎不绝）欲救其弊，须选以上所论之武学、艺学举人出洋历练，及深通中西言语文字之秀士，年二十岁内外者，岀洋肄业（过稚则气质易染，过长则口音难调）​，厚给资装，分途资遣。庶事理通达，而各有成材，身列胶庠，而咸知自爱，功崇业广，体立用行。曾文正作育之苦心，不致因噎而废食，诸生之数奇不第者，亦得别岀一途以自效（归后愿就职者听，愿就科举者亦听）​。他日奇才硕彦，应运而生，学地无弃材，国家即永无外患，斯万变之权舆。及今为之，未为晚也。

　　附　《法国激励人材说》

　　法国巴黎斯京城，向有格物大馆，岁出诸题，重加奖赏，令人作论或著书，讲求各种新法，优者给奖。意甚良，法至美也。兹将己丑年所出之题，所给之奖，略译亦后。

　　凡人有精通重学者，一给奖二千福兰格，一给奖一千福兰格。凡人能亦农器、机器别得新法，精妙合用者，给奖七百福兰格。凡人能亦轮船更创行驶之法，使益神速者，给奖二千五百福兰格。泰西自一千八百八十一年以来，讲求新法不可枚举。最奇者飞空之法，终未得间。倘有人能创新法，精妙入神，给奖五百福兰格。有人能作论说畅发学文精蕴，遐迩传诵者，给奖五百四十福兰格。有人能探测本岁星度隐显有何关系，俾学文家增长智慧者，给奖四百六十福兰格。能成格物新书者，给奖一万福兰格。能成化学新书者，给奖一万福兰格。有博论人身全体者，给奖一万福兰格。有著书广论法单得所依据者，给奖五百福兰格。有人能畅论化学，进而益上者，给奖一万福兰格。有著书通论地质金石者，给奖一千四百福兰格。有人讲求内外医科、配药、植物，能亦其中别出新法者，给奖二千福兰格。有著书评论五谷因何损伤，能周知其故，得免亦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者，给奖四千福兰格。至奖赏之最巨者，为救疗痧症之法，止疟之法，种牛痘之法，推详研究，得一施治定法，足以起死回生者，给奖十万福兰格。性命所关，故奖赏亦巨。

　　以上奖项，各有人捐银生息充奖，故执事无定而奖款有常，可垂久远。英、德、俄、美各国俱备有奖款，我国亦宜仿行，实鼓励人才之善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