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游金华山,信足支短筇。长啸黄初平,蹴踏金芙蓉。
芙蓉峰头白云起,天风习习两腋举。相传古来洞天三十六,乃是赤松真人之所理。
千岩拔崔嵬,万壑亘迤逦。高欲凌空同,侧若摧鸟鼠。
括苍与台雁,琐细不足拟。帝鸿既长逝,雨师邈难招。
回看昔日讲堂洞,却忆当时刘孝标。九龙蜿蜒读书处,穹岩怪石摩苍霄。
荒坟突兀葬彩笔,至今词客何寥寥。讲堂信郁纡,朝真益弘敞。
天门划然开,石洞豁榛莽。恍然坐我金银台,昆丘玄圃恣来往。
青虬赤鲤尽罗列,三仙七圣时俯仰。幽怀转轶荡,胜槩杳莫穷。
飞梁百尺下窈窕,举足却堕冰壶中。冰壶跨山腹,气势何其雄。
何年虎豹穴,置此蛟龙宫。水帘参差直下五千尺,银河宛转倒泻双白虹。
天孙云锦织璀璨,鲛人珠箔垂玲珑。飞流溅沫日夜不得息,惊涛涌雪六月迷长空。
耸身出冰壶,倚杖息馀峭。举头万松巅,隐隐落斜照。
石羊纷纷望不穷,突见双龙挂寒峤。恍惚初平兄弟骑,蜕骨遗此青天貌。
俯窥曲涧仅容膝,解衣燃烛渡深黑。行行不尽一线明,万乳荧煌喷苍壁。
玉树罗青葱,芝田烂金碧。谁持巨灵斧,凿此灵仙窟。
真人渺何许,瑶草纷可拾。枰间数子势飞动,细看尚记当年弈。
人言此穴穿四明,天窗万叠开蓬瀛。摩挲仰视众仙箓,隐见若有胡生名。
吁嗟我今胡为在下土,青鞋布袜濩落如流萍。乃思昔日玉皇侧,看花醉卧芙蓉城。
木公徘徊向我怒,授简谪余离太清。一落人间五千载,沧溟浩劫会巳盈。
顾瞻灵境但咫尺,奋身欲飞还不能。倚杖还悲歌,壮心浩难遏。
却忆云门期,瓢笠候明发。回望金华山,兹游信奇绝。
馀霞映袍袖,岚翠尚明灭。何当蹑苍虬,长揖众仙列。
提携两赤松,永与尘世别。
(1551—1602)明金华府兰溪人,字元瑞,号少室山人,更号石羊生。万历间举人,久不第。筑室山中,购书四万余卷,记诵淹博,多所撰著。曾携诗谒王世贞,为世贞激赏。有《少室山房类稿》、《少室山房笔丛》、《诗薮》。► 3888篇诗文
金履祥,字吉父,婺之兰溪人。其先本刘氏,后避吴越钱武肃王嫌名,更为金氏。履祥从曾祖景文,当宋建炎、绍兴间,以孝行著称,其父母疾,斋祷于天,而灵应随至。事闻于朝,为改所居乡曰纯孝。履祥幼而敏睿,父兄稍授之书,即能记诵。比长,益自策励,凡天文、地形、礼乐、田乘、兵谋、阴阳、律历之书,靡不毕究。及壮,知向濂洛之学,事同郡王柏,从登何基之门。基则学于黄榦,而榦亲承朱熹之传者也。自是讲贯益密,造诣益邃。
时宋之国事已不可为,履祥遂绝意进取。然负其经济之略,亦未忍遽忘斯世也。会襄樊之师日急,宋人坐视而不敢救,履祥因进牵制捣虚之策,请以重兵由海道直趋燕、蓟,则襄樊之师,将不攻而自解。且备叙海舶所经,凡州郡县邑,下至巨洋别坞,难易远近,历历可据以行。宋终莫能用。及后朱瑄、张清献海运之利,而所由海道,视履祥先所上书,咫尺无异者,然后人服其精确。
德祐初,以迪功郎、史馆编校起之,辞弗就。宋将改物,所在盗起,履祥屏居金华山中,兵燹稍息,则上下岩谷,追逐云月,寄情啸咏,视世故泊如也。平居独处,终日俨然;至与物接,则盎然和怿。训迪后学,谆切无倦,而尤笃于分义。有故人子坐事,母子分配为隶,不相知者十年,履祥倾赀营购,卒赎以完;其子后贵,履祥终不自言,相见劳问辛苦而已。何基、王柏之丧,履祥率其同门之士,以义制服,观者始知师弟子之系于常伦也。
履祥尝谓司马文正公光作《资治通鉴》,秘书丞刘恕为《外纪》,以记前事,不本于经,而信百家之说,是非谬于圣人,不足以传信。自帝尧以前,不经夫子所定,固野而难质。夫子因鲁史以作《春秋》,王朝列国之事,非有玉帛之使,则鲁史不得而书,非圣人笔削之所加也。况左氏所记,或阙或诬,凡此类皆不得以辟经为辞。乃用邵氏《皇极经世历》、胡氏《皇王大纪》之例,损益折衷,一以《尚书》为主,下及《诗》、《礼》、《春秋》,旁采旧史诸子,表年系事,断自唐尧以下,接于《通鉴》之前,勒为一书,二十卷,名曰《通鉴前编》。凡所引书,辄加训释,以裁正其义,多儒先所未发。既成,以授门人许谦曰:“二帝三王之盛,其微言懿行,宜后王所当法,战国申、商之术,其苛法乱政,亦后王所当戒,则是编不可以不著也。”他所著书,曰《大学章句疏义》二卷,《论语孟子集注考证》十七卷,《书表注》四卷,谦为益加校定,皆传于学者。天历初,廉访使郑允中表上其书于朝。
初,履祥既见王柏,首问为学之方,柏告以必先立志,且举先儒之言:居敬以持其志,立志以定其本,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内,此为学之大方也。及见何基,基谓之曰:“会之屡言贤者之贤,理欲之分,便当自今始。”会之,盖柏字也。当时议者以为基之清介纯实似尹和静,柏之高明刚正似谢上蔡,履祥则亲得之二氏,而并充于己者也。
履祥居仁山之下,学者因称为仁山先生。大德中卒。元统初,里人吴师道为国子博士,移书学官,祠履祥于乡学。至正中,赐谥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