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有客髯而紫,左挟秦弓右尽矢。自言家本关中豪,黄金散尽来江沚。
年来倦上仲宣楼,裹人且记侯赢里。腰间匕首徐夫人,河畔荒丘魏公子。
悬知吊古有深愁,慷慨登车不可止。自复盗决黄河奔,大梁未有千家村。
烽火但增新战垒,尘沙非复古夷门。短衣聊向将军幕,长剑终酬国士恩。
落日驱车临广武,春风试马出轘辕。丈夫佩印乃恒事,安能郁郁老丘樊!
王郎顾我深叹息,一见欢喜如旧识。此行不但为封侯,人生贵在抒胸臆。
江上杨花白雪飞,梁园芳草青袍色。盾鼻犹堪试彩毫,莺声聊为停珠勒。
醉后狂歌气若云,军中教战容如墨。春风拂地车斑斑,起看明月揽刀环。
平台宾客久零落,至今汴水空潺湲。怜予偃蹇风尘际,年来罄折雕朱颜。
已知苦被雕虫误,强弩欲挽不可关。待尔他年分虎竹,相复射猎终南山。
昔者孔子之弟子,有德行,有政事,有言语、文学,其鄙有樊迟,其狂有曾点。孔子之师,有老聃,有郯子,有苌弘、师襄,其故人有原壤,而相知有子桑伯子。仲弓问子桑伯子,而孔子许其为简,及仲弓疑其太简,然后以雍言为然。是故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夫子之门,何其杂也?”呜呼!此其所以为孔子欤?
至于孟子乃为之言曰:“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之言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当时因以孟子为好辩。虽非其实,而好辩之端,由是启矣。唐之韩愈,攘斥佛老,学者称之。下逮有宋,有洛、蜀之党,有朱、陆之同异。为洛之徒者,以排击苏氏为事;为朱之学者,以诋諆陆子为能。吾以为天地之气化,万变不穷,则天下之理,亦不可以一端尽。昔者曾子之一以贯之,自力行而入;子贡之一以贯之,自多学而得。以后世观之,子贡是,则曾子非矣。然而孔子未尝区别于其间,其道固有以包容之也。夫所恶于杨墨者,为其无父无君也;斥佛老者,亦日弃君臣,绝父子,不为昆弟夫妇,以求其清净寂灭。如其不至于是,而吾独何为訾謷之?大盗至,肢箧探囊,则荷戈戟以随之,服吾之服,而诵吾之言,吾将畏敬亲爱之不暇。今也操室中之戈而为门内之斗,是亦不可以已乎?
夫未尝深究其言之是非,见有稍异于己者,则众起而排之,此不足以论人也。人貌之不齐,稍有巨细长短之异,遂斥之以为非人,岂不过战?北宫黝、孟施舍,其去圣人之勇盖远甚,而孟子以为似曾子、似子夏,然则诸子之迹虽不同, 以为似曾子、似子夏可也。居高以临下,不至于争,为其不足与我角也。至于才力之均敌,而惟恐其不能相胜,于是纷坛之辩以生。是故知道者,视天下之歧趋异说,皆未尝出于吾道之外,故其心恢然有余;夫恢然有余,而于物无所不包,此孔子之所以大而无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