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鉴之积也无厚,而纳穷神之照,心之径也有域,而怀重渊之深。余少而薄游,身缺防方思,俄然万里。晚而自省,谅非一涂。
余菲薄以固陋,受灵恩而不訾。拖银黄之沃若,剖金符之陆离。舟未济而河广,途方遥而马疲。忽中寝而念厉,魂申旦而九移。昔受教于君子,逢知己之隆盼。被名立之羽仪,沾宦成之藻绚。羌服义而不怠,岂临岐而喻变。势方迅于转圆,理好旋于奔电。援弱葛而能升,践重冈而不眩。信禔福之非己,宁悔祸其如见。大明廓以高临,吹万忻而同悦。夸神皋之沃衍,奉英藩之睿哲。承比屋之隆化,踵芳尘之馀烈。怀龌龊之褊心,无夸毗之诞节。竟伊郁而不怡,赖遐讨于先哲。纷吾生之游荡,弥一纪而历兹。自下车于江海,涉青春于是时。眷崇冈而引领,望大厦而长思。虽曲街之委陋,犹寤寐而见之。况神交而通梦,眇河汉于佳期。尔乃眷言薄暮,南眺悠然。方整归辔,愿受一廛。考华城之直陌,相洛浦之回阡。连飞梦于故友,接闲馆以怀仙。临南场以蓻藿,寄北地而采莲。睇微英之靃靃,望水叶之田田。乃翦山木,不日为功。非轮非奂,去斲去砻。夜索绹而绕绕,旦乘屋而芃芃。竹棂崎岖而经北,绳闬窈窕以临东。布菌萧于踈橑,织菼乱于回栊。于是篱插芳槿,门拂长杨,园桃春发,窗竹夏凉。晨露晞而草馥,微风起而树香。无芳菲以袭予,空旖旎于都房。恒离居以岁月,庸销落而徒伤。我闻时命,有殖无迁,征事或在,求理未甄。譬丰草之区别,随霜露而夭延。背萱鲜于堂北,尚幽幽而未捐。苟外物以能惑,亦在应而无骞。况朝霞之采可咽,琼扉之饰方宣。养以虚白之气,悟以无生之篇。岂加璧之赠可动,执圭之位能缠。归来薄暮,聊以永年。
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迁光禄勋主事。时陈蕃为光禄勋,滂执公仪诣蕃,蕃不止之,滂怀恨,投版弃官而去。郭林宗闻而让蕃曰:“若范孟博者,岂宜以公礼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无自取不优之议也?”蕃乃谢焉。复为太尉黄琼所辟。后诏三府掾属举谣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尚书责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奸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闲以会日迫促,故先举所急,其未审者,方更参实。臣闻农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吏不能诘。
滂睹时方艰,知意不行,因投劾去。太守宗资先闻其名,请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职严整疾恶,其有行违孝悌,不轨仁义者,皆扫迹斥逐,不与共朝。显荐异节,抽拔幽陋。郡中中人以下莫不归怨。乃指滂之所用,以为范党。
后牢修(人名)诬言钩党,滂坐系黄门北寺狱。狱吏将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婴病,乃请先就格。遂与同郡袁忠争受楚毒。滂后事释南归。始发京师,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数千两。同囚乡人殷陶、黄穆亦免俱归,并卫侍于滂,应对宾客。滂顾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遁还乡里。
建宁二年,遂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吴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