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易字乐天,太原下邽人。弱冠,名未振,观光上国,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因谑之曰:“长安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及览诗卷,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叹曰:“有句如此,居天下亦不难。老夫前言戏之耳。”贞元十六年,擢进士第,补校书郎。元和元年,作乐府及诗百余篇,规讽时事,流闻禁中。上悦之,召拜翰林学士,历左拾遗。时盗杀宰相,京师汹汹。居易首上疏,请亟捕贼。权贵有嫌其出位,怒。俄有言:“居易母堕井死,而赋《新井篇》,言既浮华,行不可用。”贬江州司马。初以勋庸暴露不宜,实无他肠,怫怒奸党,遂失志。亦能顺适所遇托浮屠死生说,若忘形骸者。久之,转中书舍人,知制诰。河北乱,兵出无功,又言事,不见听,乞外,除为杭州刺史。文宗立,召迁刑部侍郎。会昌初致仕,卒。
居易累以忠鲠遭摈,乃放纵诗酒。既复用,又皆幼君,仕情顿而索寞。卜居履道里,与香山僧如满等结净社,疏沼种树,构石楼,凿八节滩,为游赏之乐,茶铛酒杓不相离。尝科头箕踞,谈禅咏古,晏如也。自号醉吟先生,作传。酷好佛,亦经月不荤,称香山居士。与胡杲、吉皎、郑据、刘真、卢贞、张浑、如满、李元爽燕集,皆高年不仕,日相招致,时人慕之,绘《九老图》。白相公诗以六义为主,不尚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鸡林国行贾售于其国相,率篇百金,伪者即能辨之。与元稹极善胶漆,音韵亦同。天下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齐名,曰“刘白”云。
公诗以六义为主,不尚艰难。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后人评白诗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者也。鸡林国行贾售于其国相,率篇百金,伪者即能辨之。与元稹极善胶漆,音韵亦同,天下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齐名,曰“刘白”云。公好神仙,自制飞云履,焚香振足,如拔烟雾,冉冉生云。初来九江,居庐阜峰下,作草堂,烧丹。今尚存。有《白氏长庆集》七十五集,及所撰古今事实,为《六帖》,述作诗格法,欲自除其病,名《白氏金针集》三卷,并行于世。
士可以游乎?“不出户,知天下”,何以游为哉!士可以不游乎?男子生而射六矢,示有志乎上下四方也,而何可以不游也?
夫子,上智也,适周而问礼,在齐而闻韶,自卫复归于鲁,而后雅、颂各得其所也。夫子而不周、不齐、不卫也,则犹有未问之礼,未闻之韶,未得所之雅、颂也。上智且然,而况其下者乎?士何可以不游也!
然则彼谓不出户而能知者,非欤?曰:彼老氏意也。老氏之学,治身心而外天下国家者也。人之一身一心,天地万物咸备,彼谓吾求之一身一心有余也,而无事乎他求也,是固老氏之学也。而吾圣人之学不如是。圣人生而知也,然其所知者,降衷秉彝之善而已。若夫山川风土、民情世故、名物度数、前言往行,非博其闻见于外,虽上智亦何能悉知也。故寡闻寡见,不免孤陋之讥。取友者,一乡未足,而之一国;一国未足,而之天下;犹以天下为未足,而尚友古之人焉。陶渊明所以欲寻圣贤遗迹于中都也。然则士何可以不游也?
而后之游者,或异乎是。方其出而游乎上国也,奔趋乎爵禄之府,伺候乎权势之门,摇尾而乞怜,胁肩而取媚,以侥幸于寸进。及其既得之,而游于四方也,岂有意于行吾志哉!岂有意于称吾职哉!苟可以夺攘其人,盈厌吾欲,囊橐既充,则阳阳而去尔。是故昔之游者为道,后之游者为利。游则同,而所以游者不同。
余于何弟太虚之游,恶得无言乎哉!太虚以颖敏之资,刻厉之学,善书工诗,缀文研经,修于己,不求知于人,三十余年矣。口未尝谈爵禄,目未尝覩权势,一旦而忽有万里之游,此人之所怪而余独知其心也。世之士,操笔仅记姓名,则曰:“吾能书!”属辞稍协声韵,则曰:“吾能诗!”言语布置,粗如往时所谓举子业,则曰:“吾能文!”阖门称雄,矜己自大,醯甕之鸡,坎井之蛙,盖不知甕外之天、井外之海为何如,挟其所已能,自谓足以终吾身、没吾世而无憾。夫如是又焉用游!太虚肯如是哉?书必钟、王,诗必陶、韦,文不柳、韩、班、马不止也。且方窥闯圣人之经,如天如海,而莫可涯,讵敢以平日所见所闻自多乎?此太虚今日之所以游也。
是行也,交从日以广,历涉日以熟,识日长而志日起。迹圣贤之迹而心其心,必知士之为士,殆不止于研经缀文工诗善书也。闻见将愈多而愈寡,愈有余而愈不足,则天地万物之皆备于我者,真可以不出户而知。是知也,非老氏之知也。如是而游,光前绝后之游矣,余将于是乎观。
澄所逮事之祖母,太虚之从祖姑也。故谓余为兄,余谓之为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