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子笺纸追零陵,墨禅输此有发僧。石郎戎州观落笔,张通何似李展能。
歌罗驿舍一觉梦,《竹枝》三叠鹃啼应。摩围峰下寂无物,幻作怪石缠枯藤。
平生独立万物表,岂有迹象侔超腾。电掣飙回摄以息,阴帅阳霅夫谁徵。
咫尺神灵雷雨至,处处回向真源凭。钱穆父言久弥笃,丰人翁赋聒可憎。
华阳楼入补庵鉴,彭泽园拟光禄丞。吾尝手披祝老记,精楷不比痴冻蝇。
尔日来观目为眩,亦拟草势心兢兢。折钗屋漏岂二义,科斗籀篆原相承。
不胶于心不名技,尚恐祝老非其朋。三年匡庐我梦想,太白吟处云锦层。
谷园书屋索恍忽,夜夜挑尽东轩镫。瓣香私淑吾岂敢,一波一策皆矩绳。
西江归来又四载,晤此真面寒崚嶒。石田可耕海可钓,虬螭骖驾云涛乘。
始来吾斋寻宿诺,木犀香泛茶瓯蒸。黄龙山中三昧出,银河飞瀑禅窗凭。
翁方纲(1733-1818年),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顺天大兴(今属北京)人,官至内阁学士。精金石考证,善鉴定碑帖。书法初学颜真卿,后学欧阳询,隶书取法《史晨》《韩仁》诸碑,为清代“翁刘梁王”四大书法家之一。► 3篇诗文
落花飞絮茫茫,古来多少愁人意。游丝窗隙,惊飙树底,暗移人世。一梦醒来,起看明镜,二毛生矣。有葡萄美酒,芙蓉宝剑,都未称,平生志。
我是长安倦客,二十年、软红尘里。无言独对,青灯一点,神游天际。海水浮空,空中楼阁,万重苍翠。待骖鸾归去,层霄回首,又西风起。
芋老人者,慈水祝渡人也。子佣出,独与妪居渡口。一日,有书生避雨檐下,衣湿袖单,影乃益瘦。老人延入坐,知从郡城就童子试归。老人略知书,与语久,命妪煮芋以进。尽一器,再进,腹为之饱。笑曰:“他日不忘老人芋也。”雨止,别去。
后十余年,书生用甲第为相国,偶命厨者进芋,辍箸叹曰:“何向者祝渡老人之芋之香而甘也!”使人访其夫妇,载以来。丞、尉闻之,谓老人与相国有旧,邀见讲钧礼,子不佣矣。
至京,相国慰劳曰:“不忘老人芋,今乃烦尔妪一煮芋也。”已而,妪煮芋进,相国亦辍箸曰:“何向者之香而甘也!”老人前曰:“犹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者堂有炼珍,朝分尚食,张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老人犹喜相国之止于芋也。老人老矣,所闻实多:村南有夫妇守贫穷者,织纺井臼,佐读勤苦,幸获名成,遂宠妾媵,弃其妇,至郁郁而死,是芋视乃妇也。城东有甲乙同学者,一砚、一灯、一窗、一榻,晨起不辨衣履,乙先得举,登仕路,闻甲落魄,笑不顾,交以绝:是芋视乃友也。更闻谁氏子,读书时,顾他日得志,廉干如古人某,忠孝如古人某,及为吏,以污贿不饬罢,是芋视乃学也。是犹可言也;老人邻有西塾,闻其师为弟子说前代事,有将、相,有卿、尹,有刺史,守、令,或绾黄纡紫,或揽辔褰帷,一旦事变中起,衅孽外乘,辄屈膝叩首迎款,惟恐或后,竟以宗庙、社稷、身名、君宠,无不同于芋焉。然则世之以今日而忘其昔日,岂独一箸间哉!”
老人语未毕,相国遽惊谢曰:“老人知道者!”厚资而谴之。于是,芋老人之名大著。
赞曰:“老人能于倾盖不意作缘相国,奇已!不知相国何似,能不愧老人之言否?然就其不忘一芋,固已贤夫并老人而芋视之者。特怪老人虽知书,又何长于言至是,岂果知道者欤?或传闻之过实耶?嗟夫!天下有缙绅士大夫所不能言,而野老鄙夫能言之者,往往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