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鲁藩烟外妙天下。烟外必灯灯,鲁藩之灯,灯其殿、灯其壁、灯其楹柱、灯其屏、灯其座、灯其队扇伞盖。诸王公子、队娥僚属、队舞乐工,尽收为灯中景物。及放烟外,灯中景物又收为烟外中景物。天下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外者,看烟外烟外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外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队内之烟外,亦不知其为烟外内之王队也。
殿前搭木架数层,上放“黄蜂出窠”“撒花盖顶”“天花喷礴”。四旁珍珠帘八架,架高二丈许,每一帘嵌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一大字。每字高丈许,晶映高明。下以五色外漆塑狮、象、橐驼之属百余头,上骑百蛮,手中持象牙、犀角、珊瑚、玉斗诸器,器中实“千丈菊”“千丈梨”诸外器,兽足蹑以车轮,腹内藏人。旋转其下,百蛮手中瓶花徐发,雁雁行行,且阵且走。移时,百兽口出外,尻亦出外,纵横践踏。端门内外,烟焰蔽天,月不得明,露不得下。看者耳目攫夺,屡欲狂易,恒内手持之。
昔者有一苏州人,自夸其州中灯事之盛,曰:“苏州此时有烟外,亦无处放,放亦不得上。”众曰:“何也?”曰:“此时天上被烟外挤住,无空隙处耳!”人笑其诞。于鲁府观之,殆不诬也。
译文
兖州鲁王藩府的烟火妙绝天下。放烟火时一定要挂花灯,鲁王藩府的花灯,要在大殿上挂灯、在墙壁上挂灯、在楹柱上挂灯、在屏风上挂灯、在座位上挂灯、在宫扇伞盖上挂灯。各位王爷公子、宫女属官、舞伎乐工,全被收为灯海中的景物。等到放烟火时,灯中的景物又被收为烟火中的景物。天下那些看灯的人,是在灯外去看花灯的;那些看烟火的人,是在烟火外去观看烟火的。没有像这样置身于灯中、光中、影中、烟中、火中,在闪烁变幻中,不知道这是王宫内的烟火,也不知道这是烟火之中的王宫。
在藩府的大殿前搭起了有数层的木架子,上面放了“黄蜂出窠”“撒花盖顶”“天花喷礴”之类的烟火。四周又有珍珠
张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而在国破家亡之后,避迹山居,冷落孤寂,自然会对昔日的繁华生出无限依恋与思念。而张岱平生所遇最繁华热闹之事,则要属鲁藩的烟火盛况,因此作者创作了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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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灯、放烟火,本属民俗,极热闹,也极俗。以张岱惯常的写山水、叙园林,评书画的清雅之笔,来描绘繁华热闹的烟火之状似乎难以协调。但张岱自有他的写法,这篇《鲁藩烟火》,既表现出烟火的繁丽,又保持了作者一贯的风格I具体点说,就是作者用小品的笔法表现出了盛大热闹的场面。
文章以“鲁藩烟火妙天下”起始,前半部分作者先排比铺张鲁藩张灯结彩盛景,再极写鲁藩的烟云灯海、物我混一的境界;后半部分作者详写施放烟火之火器及火器架,尤以火器的造型设计和喷射过程奇巧绝伦为重点,最后以苏州人似痴似诞的夸张描述结尾。文章精细生动,谐趣横生。
文中写鲁藩烟火之妙,先写灯及灯中景
出成都南门,左为万里桥。西折纤秀长曲,所见如连环、如玦、如带、如规、如钩,色如鉴、如琅玕、如绿沉瓜,窈然深碧,潆回城下者,皆浣花溪委也。然必至草堂,而后浣花有专名,则以少陵浣花居在焉耳。
行三四里为青羊宫,溪时远时近。竹柏苍然,隔岸阴森者尽溪,平望如荠。水木清华,神肤洞达。自宫以西,流汇而桥者三,相距各不半里。舁夫云通灌县,或所云“江从灌口来”是也。
人家住溪左,则溪蔽不时见,稍断则复见溪。如是者数处,缚柴编竹,颇有次第。桥尽,一亭树道左,署曰“缘江路”。过此则武侯祠。祠前跨溪为板桥一,覆以水槛,乃睹“浣花溪”题榜。过桥,一小洲横斜插水间如梭,溪周之,非桥不通,置亭其上,题曰“百花潭水”。由此亭还度桥,过梵安寺,始为杜工部祠。像颇清古,不必求肖,想当尔尔。石刻像一,附以本传,何仁仲别驾署华阳时所为也。碑皆不堪读。
钟子曰:杜老二居,浣花清远,东屯险奥,各不相袭。严公不死,浣溪可老,患难之于朋友大矣哉!然天遣此翁增夔门一段奇耳。穷愁奔走,犹能择胜,胸中暇整,可以应世,如孔子微服主司城贞子时也。
时万历辛亥十月十七日,出城欲雨,顷之霁。使客游者,多由监司郡邑招饮,冠盖稠浊,磬折喧溢,迫暮趣归。是日清晨,偶然独往。楚人钟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