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未行,谏官言前相蔡确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太皇太后。大臣议迁之岭南。轼密疏:“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敕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于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轼言而不能用。轼出郊,用前执政恩例,遣内侍赐龙茶、银合,慰劳甚厚。
既至杭,大旱,饥疫并作。轼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复得赐度僧牒,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春,又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饘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轼曰:“杭,水陆之会,疫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橐中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待之。
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浚治,宋兴,废之,葑积为田,水无几矣。漕河失利,取给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为民大患,六井亦几于废。轼见茅山一河专受江潮,盐桥一河专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江潮不复入市。以余力复完六井,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为长堤以通行者。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遣寸草。且募人种菱湖中,葑不复生。收其利以备修湖,取救荒余钱万缗、粮万石,及请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为苏公堤。
豫章胡叔俊,以高才硕学隐居进贤官溪之上,治乃祖西园,筑亭其间而游息之。以东南先朝阳夕阴,宜木果,而树桃、李、梨、栗。南为正阳之方宜芳华而列种海棠。松、竹者贯岁寒而后凋,故以植乎西北。中又杂植梅数十株,曰:“梅,松、竹之友也。”今皆蔚然为林矣。若菊若牡丹、芍药之属,丛生而可爱,皆列于亭之左右,以便观赏。合而名其亭曰园趣。其出入之途在正东,近所居也。海棠之西有二池,夹道凿小渠引水经其所居,以入于东池。渠之上古木参天,其先祖所手植也。东池之外又为大池,春夏泛溢可以舟楫。池之北为堂八楹,以为子弟讲肄之所。又北为堂六楹,以馆宾客。又北为重屋六楹,以藏累世之书。此其园外之事,又所以为成趣之本。
叔俊治家有法,临事有断,凡公上之共必先之,故叫嚣之吏不及于门。田园山林,务必择子弟之贤、僮仆之良者,各受其成以治之。故丛脞之政不婴于怀。子孙之教,必隆礼厚币聘良师友以训之,而日就月将之功,又足以乐其志。此外,非祭祀、宾客、庆吊之事,不得关说。日坐亭上,与园丁野老论农圃之要,除其榛秽,修其径术,疏其流泉,时其灌溉,观其华实之生成,阅阴阳之变化,以察夫消息盈虚之理,而忘其世虑。客至则觞咏啸歌,或风乎松竹之间,或纶乎清池之上,云山烟水,交错乎指顾之间,而园中之趣,虽万锺之禄不与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