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初祈晴诗
孙蕡〔明代〕
江南仙山天下无,峰峦屹立龙虎都。
赤城嵯峨敞灵区,中天秀色光盘纡。
紫极曲密交绮疏,郁萧弥罗玉渠渠。
宸严中高天帝居,璇题丹篆双蛟扶。
美人风鬟绣罗襦,华容绰约春花敷。
星为华盖霞为旟,列缺丰隆一字趋。
文昌司勋丹桂厨,廷尉执法森雕殳。
真人狞色虬髯须,华岳攒云冠翠岨。
雪山青城角井孤,碧桃吹香蜀锦如。
先生丰度常人殊,苍姬为姓字玄初。
携琴南来访华胥,神清骨冷惊座隅。
琅函石室启秘图,谷神天机守若愚。
经巢重营向姑苏,绿树荫屋江循除。
何年声名达銮舆,入陪夔龙达天衢。
天颜津津降都俞,御炉雾绕青霓裾。
东溟巨涨吞三吴,秋阳化霖没菑畲。
堂筵产蛙釜生鱼,平陆滉漭成江湖。
妖霾阴霏塞四墟,洪涛墨汁翻舳舻。
老农仓惶忧国租,百万伛指将沦铺。
先生被发骑于菟,俯为苍生出蓬壶。
手扶芙蓉绿湛卢,灵蛇穿星胆气粗。
蘸笔露叶书阴符,封章奏伏红氍毹。
天坛赤脚踏斗觚,叱喝百鬼如佣奴。
千山万山雨模糊,划然清空见杉槠。
阳侯擎盘献金乌,若木散彩干泥涂。
飞廉崩腾运飙车,海屋撼折青珊瑚。
冯夷首缩寒蟾蜍,天吴却走尾毕逋。
欢声如雷隘皞阇,鹑衣鹤发歌里闾。
我本逍遥山泽臞,不才分比栎与樗。
颜面偶出应时需,勃郁坐困尘土拘。
石床蕙帐松菊枯,铁桥流水空罗浮。
藜羹不充出无驴,况望宦达高名誉。
沧波东深芳景徂,惊禽不定林木疏。
羊肠九折方崎岖,我行欲进仍趑趄。
纷纶世事集眇躯,有若万弩向一狙。
逝言乞身承明庐,分我水竹出南嵎。
清泉白石邻樵渔,松花春酝倾浮蛆。
呼龙画江种金蕖,倩鹤渡海传丹书。
玄言五千味道腴,妙香萦帘日欲晡。
凝神坐忘隐团蒲,关元晃朗天为徒。
坎离匡郭太一炉,黄庭有士身衣朱。
白虎啸风作熬枢,苍虬摧鳞与之俱。
龙喑虎哑不须臾,虚室发白延居诸。
泥丸三花暖将舒,蜩蝉蜕壳鸡抱雏。
长吟洞章夜冲虚,左骖翔鸾右飞凫。
班行朝回步虚徐,琅风清微韵笙竽。
蚩尤卷旗枉矢袪,立召霹雳诛猰貐。
丹砂如粟仓箱储,一粒入口千年余。
颠崖赤子凋瘵苏,四海尽化为唐虞。
五星聚奎贯联珠,麒麟游郊凤栖梧。
崆峒影掠周八驹,龟台阆风宴仙姝。
归来松阴倚蜘蟵,酡颜谑笑解玉琚,与君岁晚同游娱。
孙蕡
(1334—1389)广东顺德人,字仲衍,号西庵。博学工诗文。明兵下广东,蕡为何真作书请降。洪武中历虹县主簿、翰林典雅。预修《洪武正韵》。出为平原簿,坐事被逮,罚筑京师城垣。旋得释。十五年,起苏州经历,坐累戍辽东。又以尝为蓝玉题画,论死。有《西庵集》。► 776篇诗文 ► 3条名句
答王阮亭
尤侗〔明代〕
来书谓仆《清平调》一剧,为吾辈伸眉吐气,第不图肥婢竞远胜冬烘试官,摩诘出公主之门。太白以贵妃上第,乃知世间冬烘试官愧巾帼多矣,读竟太息,又复起舞。
仆谓天下试官皆妇人耳,若闺阁怜才反过试官十倍。太白赋《清平调》、《上清调》,贵妃以玻璃七宣杯酌西凉葡萄酒笑饮,敛绣巾再拜,不正天子门生真为贵妃弟子矣!
假使太白当年果中状元,不过盲宰相作试官耳,不幸出林甫、国忠之门,耻孰甚焉?何如玉环一顾笑于朱衣万点乎?然仆甫脱稿,即有罪我为骂状元者,昔王渼陂作《杜甫游春》剧,人谓其骂宰相,今仆亦遭此语,何李白、杜甫之不幸,而林甫、力士接踵于世也。此又仆之助公太息者也。
盲苦
《贤奕编》〔明代〕
有盲子道涸溪,桥上失坠,两手攀楯,兢兢握固,自分失手必堕深渊矣。过者告曰:“毋怖,第放下,即实地也。”盲人不信,握楯长号。久之,力惫,失手坠地。乃自哂曰:“嘻!早知即实地,何久自苦耶!”(矣 一作:已 ; 早 一作 蚤)
夫大道甚夷。沉空守寂,执一隅以自矜严者,视此省哉!
张养浩传
《元史》〔明代〕
张养浩,字希孟,济南人。幼有行义,尝出,遇人有遗楮币于途者,其人已去,追而还之。年方十岁,读书不辍,父母忧其过勤而止之,养浩昼则默诵,夜则闭户,张灯窃读。山东按察使焦遂闻之,荐为东平学正。游京师,献书于平章不忽木,大奇之,辟为礼部令史,仍荐入御史台。一日病,不忽木亲至其家问疾,四顾壁立,叹曰:“此真台掾也。”及为丞相掾,选授堂邑县尹。人言官舍不利,居无免者,竟居之。首毁淫祠三十余所,罢旧盗之朔望参者,曰:“彼皆良民,饥寒所迫,不得已而为盗耳;既加之以刑,犹以盗目之,是绝其自新之路也。”众盗感泣,互相戒曰:“毋负张公。”有李虎者,尝杀人,其党暴戾为害,民不堪命,旧尹莫敢诘问。养浩至,尽置诸法,民甚快之。去官十年,犹为立碑颂德。
仁宗在东宫,召为司经,未至,改文学,拜监察御史。初,议立尚书省,养浩言其不便;既立,又言变法乱政,将祸天下。台臣抑而不闻,乃扬言曰:“昔桑哥用事,台臣不言,后几不免。今御史既言,又不以闻,台将安用!”时武宗将亲祀南郊,不豫,遣大臣代祀,风忽大起,人多冻死。养浩于祀所扬言曰:“代祀非人,故天示之变。”大违时相意。时省臣奏用台臣,养浩叹曰:“尉专捕盗,纵不称职,使盗自选可乎?”遂疏时政万余言:一曰赏赐太侈,二曰刑禁太疏,三曰名爵太轻,四曰台纲太弱,五曰土木太盛,六曰号令太浮,七曰幸门太多,八曰风俗太靡,九曰异端太横,十曰取相之术太宽。言皆切直,当国者不能容。遂除翰林待制,复构以罪罢之,戒省台勿复用。养浩恐及祸,乃变姓名遁去。
尚书省罢,始召为右司都事。在堂邑时,其县达鲁花赤尝与之有隙,时方求选,养浩为白宰相,授以美职。迁翰林直学士,改秘书少监。延祐初,设进士科,遂以礼部侍郎知贡举。进士诣谒,皆不纳,但使人戒之曰:“诸君子但思报效,奚劳谢为!”擢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改右司郎中,拜礼部尚书。英宗即位,命参议中书省事,会元夕,帝欲于内庭张灯为鳌山,即上疏于左丞相拜住。拜住袖其疏入谏,其略曰:“世祖临御三十余年,每值元夕,闾阎之间,灯火亦禁;况阙庭之严,宫掖之邃,尤当戒慎。今灯山之构,臣以为所玩者小,所系者大;所乐者浅,所患者深。伏愿以崇俭虑远为法,以喜奢乐近为戒。”帝大怒,既览而喜曰:“非张希孟不敢言。”即罢之,仍赐尚服金织币一、帛一,以旌其直。后以父老,弃官归养,召为吏部尚书,不拜。丁父忧,未终丧,复以吏部尚书召,力辞不起。泰定元年,以太子詹事丞兼经筵说书召,又辞;改淮东廉访使,进翰林学士,皆不赴。
天历二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特拜陕西行台中丞。既闻命,即散其家之所有与乡里贫乏者,登车就道,遇饿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道经华山,祷雨于岳祠,泣拜不能起,天忽阴翳,一雨二日。及到官,复祷于社坛,大雨如注,水三尺乃止,禾黍自生,秦人大喜。时斗米直十三缗,民持钞出粜,稍昏即不用,诣库换易,则豪猾党蔽,易十与五,累日不可得,民大困。乃检库中未毁昏钞文可验者,得一千八十五万五千余缗,悉以印记其背,又刻十贯、伍贯为券,给散贫乏,命米商视印记出粜,诣库验数以易之,于是吏弊不敢行。又率富民出粟,因上章请行纳粟补官之令。闻民间有杀子以奉母者,为之大恸,出私钱以济之。到官四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于天,昼则出赈饥民,终日无少怠。每一念至,即抚膺痛哭,遂得疾不起,卒年六十。关中之人,哀之如失父母。至顺二年,赠据诚宣惠功臣、荣禄大夫、陕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追封滨国公,谥文忠。二子:彊、引,彊先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