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斯理也,通于商务矣。夫贸易之道,固以土产及土产所制之物二者为之纪纲,而国政民情未尝不与商务相维系。明乎此,而后商务可得而言矣。
英吉利商国也,恃商以富国,亦恃商以强国。曷为曰商国也?专藉商舶以觅新地,辟新埠,纵横五大洲,遍布于中国沿海、沿江地方,其与国政相维系者如此。艺术家日益精良,化学家日研新质,创耕稼新机以教农人,得粪溉新法以兴树艺,其与民情相维系者如此。窃尝究英国商务之所以兴旺者,其故有十三端,有为中国之可及,亦有为中国之难骤及者:曰地气清和,曰矿产甚富,曰国内水陆便利,曰海口多。此四者,中国固有之,无不可及者也。曰百工技艺娴熟,曰首创机器擅利独多,曰资本甚巨,曰程法尽善、用人得宜,曰商船多,曰五大洲皆有属地,曰言语为商务通行,曰通商历所最久,曰近日出口货无税、进口货亦不尽征。此九者,他国亦有难兼,中国所未能骤及者也。
姑举中国商务情形论之:一曰专业收放者为坐贾,此无甚远大之志,以彼出以此入也。一曰贩运岀境者为行商,货不能得厚利于近地,必待转售于他乡,或数百里,或数千里,此其志在速销,以货往以货返也。一曰独商。商本不充者,不能创设大庄;商资稍裕者,辄喜独开生面。一曰伙商。人二为从,人三为众,向称股份者,如是已矣。西商公司之法行,我商局大为一变。然止闻集股之害,终未见集股之利。
然则至今日而言商务,我君臣上下无不欣然艳羡,起而效之,独奈何不揣其本而师其末乎?揣本之道奈何?除设商部、立商务局诸大端前已详哉言之,复有两说于此:
一在先明大地贸易兴旺之故也。地面近赤道者曰赤带,近北极者曰冷带,两带之间曰温带。其土产之利既不相侔,而飞、潜、动、植之象亦觉大异。推之五洲之物,一国之物,一省之物,均未必同,惟彼商人世处其中,或各精一业,或力兼数业,究其大宗之源,实亦不外讲求天生物产、百工技艺两大端。
一在先明城镇口岸兴旺之故也。地当孔道,位镇中央,必开大埠,如中国之周家口、汉口、樊城,俄之麦思果,德意志之伯灵是也。江海相接,内通数省,上下数千百里,如中国之上海,英之伦敦,法之立瓮城是也。海口便于泊舟,为海道所必经,中国之香港久为英人占踞者是也。支河一线,内外通海,埃及国之苏彝士河是也。势扼河海要险,地甚狭束,希腊与美国答陵湾是也。两海相夹,形如箕舌,南洋锁钥,东西咽喉,新加坡是也。以上七项皆商埠要区,能占地势之大利者也。既商地之利有七,凡为商者,孰不思得一地利以自居?倘或能兼数利,而商务不兴旺者,未之有也。
且夫天下商埠之盛衰,视水陆舟车为转移。有昔为荒区,今成天府者,如中国之香港、上海、燕台、牛庄等处。有昔为大埠,今就衰落者,如中国之清江、周家口、樊城等处。观船舶之多寡,知河道必有变迁;观海道之飞轮,知中道河南、东道山东之必有衰落;观火车之渐通,知旱道必增巨埠。有识者固思捷足先得,亦惟多财者乃能力着先鞭也。
况通商之利固有常经,亦多变局。试观埃及国昔年缘国属罗马,例应贡麦,埃民遂加意麦种,而麦产贸易之旺者数百年。德国有地名活登倍克,凡民间娶妻者,令种果树若干本,其地至今多果利,此因国法而竟能盛兴商务也。昔年英国禁种黄烟,烟贾无利,今弛禁而烟贩遂盛,此以禁令宽猛而可觇商务兴衰也。英国海口昔时麦税甚重,面粉价昂,后减轻收税,面价廉而麦贩愈多,此以捐税轻重而可验商务兴衰也。又有两地物产同,而贸易之兴旺则未必同。盖旱道多,山路险,运脚必重;铁路近,轮船便,运脚必轻,此以运脚多寡而可衡商务盛衰也。顾天下政教不能道一风同者,势也;而天下土地必须相其物宜者,理也。不同者原难一例相从,不宜者仍需互相补救。试观中、印善种茶,而英国善织布,故英人常购中、印之茶,而售其布于中、印也。法国善织丝绸,英国善铸铁器,故法国常购英之铁器,而售其丝绸于英国也。美国富棉产,英国精造船,故美国常购英之船,而售其棉于英国也。于此可见各处有本产,即各业有专门,父传子,子传孙,各守恒产,业精物美,而即以其有余,补其不足。此交易之各得其所者也。
至若天气温煦,雨旸时若,则土产之物必鲜美而价廉,是谓得天时者也。土质膏腴,地脉滋润,则所产之物必丰富而价平,是谓得地利者也。技术有师承,制造多心得,则所出之物必精美而价高,是谓得人和者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明乎此,方足与言商务。吾愿言商务者,究其理而推行尽利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