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蔽丹霞,川原积烟雾。
摄提指孟陬,推迁递回互。
柔条思发英,珍禽亦试羽。
不悟玄象移,但惜芳年度。
晨鸿尚南翔,局促悲天路。
来愁渺无期,往欢尽成误。
靡靡即长道,冉冉逼迟暮。
枯苑在须臾,永言保贞素。
首春荡轻寒,惠风起兰皋。
浮阳漾清隩,薄烟横绛霄。
泽雉出高陇,商庚择芳条。
樊药润遥夜,园梅馥崇朝。
万物兢时良,我生独飘摇。
枯鱼戒鲂鲤,别叶念夭乔。
荣悴既已乖,缱绻徒媒劳。
乐饥颍水曲,谢彼食场苗。
谋野愧良筹,遯荒适孤尚。
荷筱岂无侣?饭牛今谁唱?
弱草抽青畦,繁云停丹嶂。
戴鵀出阳林,楚葵含新涨。
揽物鲜遗迹,抚悰得馀怆。
抱瓮汉水阴,种豆南山上。
机心久不婴,壮志今安望?
终事采真游,寥天获昭旷。
卿云覆瑶岑,崇兰生浚谷。
本以侑天神,馨香荐嘉榖。
讵识严霜多,翻令阳春速。
贞心既随化,清芬何能椒?
缤纷媚百草,令我伤幽独。
山河叹逝波,江海无奇服。
遗世切烟霄,同群愧麕鹿。
愿言折琼茅,往就灵氛卜。
屏居遵海澨,仗策越河津。
枌榆望逾远,歼陌递相因。
惊飚振林樾,微霰集丘榛。
田鹤厉警夜,汀雁及鸣晨。
旅禽犹知节,客行独无伦。
山川忽改色,草木尽怀新。
势盛多同好,时遣鲜密亲。
我有清商曲,掩抑自含辛。
谁说韩娥曼,能悲行路人。
自闻麦秀歌,缠绵乱心曲。
四野起重阴,白日一何速!
亲串与我违,豺虎来相逐。
皓皓凝河冰,萧萧落山木。
行吟空自知,独立伤游目。
逝川何时还,颓光能再烛。
讵惜红颜变,所悲韶景蹙!
岂无帝女灵?愿就愚公谷。
生平贵游日,卓荦追群英。
规踪效坟典,抒论协韶韺。
青门击丹毂,紫陌耀葱珩。
意气倾儒侠,笔舌排公卿。(排 一作:避)
朅来市朝变,荆棘浩纵横。
昔居华屋下,今见曲池平。
我行率旷野,侧足自屏营。
狗屠竟安往,濑女谁见明?
百城多鸟迹,四顾无人声。
朝见鼪鼯逸,夕听鸺鶹鸣。
民生无羽翮,一举念遐征。
苍昊常悠悠,何由达精诚!
不周既倾折,岱舆有播迁。
浮沈极寓宇,聚散悲灵仙。
何沉微生质,安能常自全?
焚林希静翰,涸泽少恬鲜。
秋箨随时陨,春荑为谁妍?
荣名争寸晷,失意厌馀年。
新陇即荒翳,故墟日芊绵。
掩卷思陈迹?今昔递相怜。
行矣修混沌,毋为伤未然。
堕羽念云术,飞蓬倦天涯。
曰予婴忧患,行止两不怡。
卧疴息穷巷,缓步历荒陂。
原田自鳞次,丘陵相蔽亏。
晦草媚初景,蛰禽趍令时。
莓苔被幽石,萍藻发华池。
楚歌叹蔓蔓,王风伤离离。
遇物多更异,索居谁揽持?
采药愧生趣,泛瑟起哀思。
旅人终琐琐,啕笑亦何为?
烈士轻沟壑,达人慕遐荒。
九京谁可作,五岳永相望。
昔我携同好,秉志凛秋霜。
楚龚既磊落,蜀严聊徜徉。
求仁贵内惬,埋照戒弥章。
夕阴怨蒙汜,朝华羡扶桑。
循环无两辙,显晦固靡常。
渔父刺湘累,淑媛笑首阳。
歠醨非我事,洗耳安可忘。
诸生相从于此,甚盛。恐无能为助也,以四事相规,聊以答诸生之意。一曰立志,二曰勤学,三曰改过,四曰责善。其慎听毋忽!
立志
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今学者旷废隳惰,玩岁愒时,而百无所成,皆由于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昔人有言:“使为善而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如此而不为善,可也。为善则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何苦而不为善、为君子?使为恶而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如此而为恶,可也。为恶则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何苦必为恶、为小人?”诸生念此,亦可以知所立志矣。
勤学
已立志为君子,自当从事于学。凡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也。从吾游者,不以聪慧警捷为高,而以勤确谦抑为上。诸生试观侪辈之中,苟有“虚而为盈,无而为有”,讳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资禀虽甚超迈,侪辈之中有弗疾恶之者乎?有弗鄙贱之者乎?彼固将以欺人,人果遂为所欺,有弗窃笑之者乎?苟有谦默自持,无能自处,笃志力行,勤学好问;称人之善,而咎己之失;从人之长,而明己之短,忠信乐易,表里一致者,使其人资禀虽甚鲁钝,侪辈之中,有弗称慕之者乎?彼固以无能自处,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彼为无能,有弗敬尚之者乎?诸生观此,亦可以知所从事于学矣。
改过
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于廉耻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于孝友之道,陷于狡诈偷刻之习者乎?诸生殆不至于此。不幸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误蹈,素无师友之讲习规饬也。诸生试内省,万一有近于是者,固亦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当以此自歉,遂馁于改过从善之心。但能一旦脱然洗涤旧染,虽昔为盗寇,今日不害为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虽改过而从善,将人不信我,且无赎于前过,反怀羞涩疑沮,而甘心于污浊终焉,则吾亦绝望尔矣。
责善
“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若先暴白其过恶,痛毁极诋,使无所容,彼将发其愧耻愤恨之心;虽欲降以相从,而势有所不能。是激之而使为恶矣。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责善。虽然,我以是而施于人,不可也; 人以是而加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师也,安可以不乐受而心感之乎?某于道未有所得,其学卤莽耳。谬为诸生相从于此,每终夜以思,恶且未免,况于过乎?人谓“事师无犯无隐”,而遂谓师无可谏,非也;谏师之道,直不至于犯,而婉不至于隐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明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盖教学相长也。诸生责善,当自吾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