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字方回,卫州人,孝惠皇后之族孙。长七尺,面铁色,眉目耸拔。喜谈当世事,可否不少假借,虽贵要权倾一时,小不中意,极口诋之无遗辞,人以为近侠。博学强记,工语言,深婉丽密,如次组绣。尤长于度曲,掇拾人所弃遗,少加隐括,皆为新奇。尝言:“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诸公贵人多客致之,铸或从或不从,其所不欲见,终不贬也。
初,娶宗女,隶籍右选,监太原工作,有贵人子同事,骄倨不相下。铸廉得盗工作物,屏侍吏,闭之密室,以杖数曰:“来,若某时盗某物为某用,某时盗某物入于家,然乎?”贵人子惶骇谢”有之”。铸曰:“能从吾治,免白发。”即起自袒其肤,杖之数下,贵人子叩头祈哀,即大笑释去。自是诸挟气力颉颃者,皆侧目不敢仰视。是时,江、淮间有米芾以魁岸奇谲知名,铸以气侠雄爽适相先后,二人每相遇,瞋目抵掌,论辩锋起,终日各不能屈,谈者争传为口实。
元祐中,李清臣执政,奏换通直郎、通判泗州,又倅太平州。竟以尚气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食宫祠禄,退居吴下,稍务引远世故,亦无复轩轾如平日。家藏书万余卷,手自校雠,无一字误,以是杜门将遂其老。家贫,贷子钱自给,有负者,辄折券与之,秋毫不以丐人。
铸所为词章,往往传播在人口。建中靖国时,黄庭坚自黔中还,得其“江南梅子”之句,以为似谢玄晖。其所与交,终始厚者,惟信安程俱。铸自裒歌词,名《东山乐府》,俱为序之。尝自言唐谏议大夫知章之后,且推本其初,出王子庆忌,以庆为姓,居越之湖泽所谓镜湖者,本庆湖也,避汉安帝父清河王讳,改为贺氏,庆湖亦转为镜。当时不知何所据。故铸自号庆湖遗老,有《庆湖遗老集》二十卷。
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未行,谏官言前相蔡确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太皇太后。大臣议迁之岭南。轼密疏:“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敕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于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轼言而不能用。轼出郊,用前执政恩例,遣内侍赐龙茶、银合,慰劳甚厚。
既至杭,大旱,饥疫并作。轼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复得赐度僧牒,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春,又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饘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轼曰:“杭,水陆之会,疫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橐中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待之。
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浚治,宋兴,废之,葑积为田,水无几矣。漕河失利,取给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为民大患,六井亦几于废。轼见茅山一河专受江潮,盐桥一河专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江潮不复入市。以余力复完六井,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为长堤以通行者。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遣寸草。且募人种菱湖中,葑不复生。收其利以备修湖,取救荒余钱万缗、粮万石,及请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为苏公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