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吹琴作变声,举尊喝月月倒行。是何年少发奇想,海天漠漠扁舟横。
七弦谁遣补文武,九酝谁教变仪杜?人间又见怀葛民,此琴此尊两太古。
古风不作古月沉,青天碧海愁人心。诗中说酒十八九,寄愁更抚无弦琴。
琴斫寒崖老桐干,焦尾先闻爨下叹。手中之尊何丹黄,谁知半作沟中断!
五湖久厌扁舟游,眼前突兀大九州。有风月处便小泊,素琴自鼓青尊留。
君弦忽新臣弦旧,宫声顿哑数穷九。舍风不禦月不捉,悲歌扣舷速呼酒。
此时之风雌不雄,月生月死天梦梦。眼看海水忽四立,黑风驱月西回东。
振徽未忍琴碎玉,皇羲授我新翻曲。一弹再鼓八风靖,月照瑶尊酒光绿。
携琴不上歌风台,纷纷猛士皆粗才。即看赋月亦词赘,琐屑文寔张尊罍。
何如移尊酌沧海,夜半琴声行大蟹。风轮转地月转天,万里云霓发奇彩。
呼风入琴月入尊,挥斥八极开天阍。封姨对花不能虐,羿妻窃药不敢奔。
琴不必响泉作记,尊不必洼中铭字。风月新常遍留印,席地幕天知许事。
谁欤图者酸道人,谁欤歌者仓海君。闻歌九天下广乐,披图四海生酒云。
吁嗟乎!男儿生当缴大风,射妖月,听奏钧天醉天阙。
下赞虞琴,鼓瑶陛,手酌衢尊万方悦。不然吟风弄月亦可嗤。
径当浮海从宣尼。海山学鼓猗兰操,百觚侍饮随凤嬉。
安能郁郁久居此,琴弦不张尊酒止。惊风烈烈月睒睒,老我愁心大海水。
誓刃海若縻天吴,道人得我道不孤。鸣弦著我酒船里,更写平分风月图。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渐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