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赵孝子,四岁父行贾。一去三十年,家惟大母母。
大母已云没,而父行不归。儿长亦有妇,母子聊相依。
从父自北来,汝父久已死。母子哭相问,父死何乡里。
闻汝父死时,不知汝父处。汝但欲往问,京师多旧故。
再拜别阿母,行行至京师。自念不见父,儿死无归时。
乃有曾长者,往昔与父善。言汝父死处,滨州利津县。
徒跣二千里,薄言至利津。朱琪张文辈,一一陈所因。
死以某年月,葬以某木棺。姓名某所题,近在城南端。
城南冢累累,翳然榛莽中。极目千万冢,谁能识其踪。
行哭七日馀,欲死不得所。生者无由知,死者岂能语。
解发系马鞍,负之坟坟过。吾父傥有知,发解鞍自堕。
俄至一坟前,鞍堕发自解。开坟见前和,题字宛犹在。
既见父姓名,痛绝心始安。函骨陈野祭,禽鸟声为酸。
邻老四面来,惊叹未曾有。相帅报县官,县官骇之久。
即日上大府,大府咸异之。次第闻中朝,行子正南驰。
行子行且伤,哭踊如初丧。路遥山川阻,何时至故乡。
故乡既云至,葬祭无迟礼。母子永不离,万事若流水。
闻者尽称孝,见者皆感泣。期尔百世昌,望尔百禄集。
儿今一无愿,愿母长不老。岁岁父坟前,洒饭坟上草。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旨。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仁宗宝元初,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语之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
从庞籍辟,通判并州。麟州屈野河西多良田,夏人蚕食其地,为河东患。籍命光按视,光建:“筑二堡以制夏人,募民耕之,耕者众则籴贱,亦可渐纾河东贵籴远输之忧。”籍从其策;而麟将郭恩勇且狂,引兵夜渡河,不设备,没于敌,籍得罪去。光三上书自引咎,不报。籍没,光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贤之。
改直秘阁、开封府推官。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光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修起居注,判礼部。有司奏日当食,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表贺。光言:“四方见、京师不见,此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不当贺。”从之。
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莫敢言。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光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镇以死争。至是,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力行。”帝沉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光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帝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光退未闻命,复上疏曰:“臣向者进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可胜言哉?”帝大感动曰:“送中书。”光见韩琦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禁中夜半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琦等拱手曰:“敢不尽力。”未几,诏英宗判宗正,辞不就,遂立为皇子,又称疾不入。光言:“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于旬月,其贤于人远矣。然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