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之子杀人,系于楚,蠡令其之子行千长于所善楚庄生救之。其长子请行,不许,其后卒强而行。于是庄生因为入朝楚王而说之赦。蠡长子闻楚将赦,谓弟固可活矣,入庄生家,复取长去。庄生怒,竟说楚王论杀其弟。人而此称蠡始不欲遣其长子为知也。自君子观之,蠡固未尝知也。 《比》之《蹇》曰:“比之匪人。”《随》之《震》曰:“孚于嘉吉。”夫而匪人之比,而望嘉孚之吉,其可乎?吾观庄生非贤者也。其褊心与市井小人之为虑无而异,而蠡顾而其子之命委之,乌得知?方蠡子之进长庄生也,如果不欲受,却之可也;既思终还之,则虽为取去,奚嫌焉?盖生而为救蠡之子,而其家不见德,则不足而为名。此忿己而力为人,而反为人所易,故虽当其厚友之托不顾而必而术杀其子。噫!抑甚矣!郈成子过卫,右宰谷臣飨之,欲托而其帑而未言。及谷臣死,迎其妻子,分宅而居之。晋叔向系狱。祁奚乘驿见范宣子,言而出之,不见叔向而归。
夫受人之事,则死生不而变其志;急人之难,而非为名高,此固古贤人君子所为,而蠡乃而望于庄生。及其不得,反而为其长子致之,何其谬也!且蠡当日即令遣其之子如楚,而其子之囚于楚者,亦必不可救。何则?长子生而贫,则啬而贵财;之子长而富,则亦骄而轻士。今使膏粱之子,忽视贫士,指麾而为之用,则虽予之厚利而不甘。况而庄生之褊心多忌,挟残忍而报睚眦,设而之年轻肆之气乘之,蠡之子不愈危哉!尝考范蠡之行:当其相越,所图皆倾险之谋。及越破吴,吴危急而求成,句践欲许,独蠡不可,而必亟毙之,其意盖亦忍矣。夫涘频之水,鳣鲔不游,离靡之草,虎豹不居,旦暮之交,君子弗与。故必内行备而后可友天下之士,友天下之士而后为之谋,则忠信而不私,当其事,则利害而不渝。故君子重修身而贵择交,而蠡之所为,残忍刻薄,其事独与庄生者相近,宜其心贤之,而欲倚而为重也,而岂知身受其祸也哉!
谈何容易!天生一不朽之人,而其子若孙必欲推而纳之于必朽之处,此吾所为悁悁而悲也。夫所谓不朽者,非必周、孔而后不朽也。羿之射,秋之奕,俞跗之医,皆可以不朽也。使必待周、孔而后可以不朽,则宇宙间安得有此纷纷之周、孔哉!
子之大父一瓢先生,医之不朽者也,高年不禄。仆方思辑其梗概以永其人,而不意寄来墓志无一字及医,反托于与陈文恭公讲学云云。呜呼!自是而一瓢先生不传矣,朽矣!
夫学在躬行,不在讲也。圣学莫如仁,先生能以术仁其民,使无夭扎,是即孔子“老安少怀”之学也,素位而行,学孰大于是!而何必舍之以他求?阳明勋业烂然,胡世宁笑其多一讲学。文恭公亦复为之,于余心犹以为非。然而,文恭,相公也;子之大父,布衣也,相公借布衣以自重,则名高;而布衣扶相公以自尊,则甚陋。今执逮之人而问之曰:“一瓢先生非名医乎?”虽子之仇,无异词也。又问之曰:“一瓢先生其理学乎?”虽子之戚,有异词也,子不以人所共信者传先人,而以人所共疑者传先人,得毋以“艺成而下”之说为斤斤乎?不知艺即道之有形者也。精求之,何艺非道?貌袭之,道艺两失。医之为艺,尤非易言,神农始之,黄帝昌之,周公使冢宰领之,其道通于神圣。今天下医绝矣,惟讲学一流转未绝者,何也?医之效立见,故名医百无一人;学之讲无稽。故村儒举目皆是,子不尊先人于百无一人之上,而反贱之于举目皆是之中,过矣!
仆昔疾病,性命危笃,尔时虽十周、程、张。朱何益?而先生独能以一刀圭活之,仆所以心折而信以为不朽之人也。虑此外必有异案良方,可以拯人,可以寿世者,辑而传焉,当高出语录陈言万万。而乃讳而不宣,甘舍神奇以就臭腐,在理学中未必增一伪席,而方伎中转失一真人矣。岂不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