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楼压高城,人天纳万籁。登临信可娱,矧与群彦会。
吉士澹荡人,偕行屏轩盖。论交半簦笠,杂坐缓巾带。
樽中酒如泉,海大鱼作鲙。款款话别悰,迢迢念归旆。
于焉感昔游,兹楼在晻霭。凝思蹑丹梯,兴发不可奈。
惟时建雄藩,自比夜郎大。邸中凿园池,巧匠恣雕绘。
水亭拟舟梁,山木徒枞桧。长姣罗美人,管库敛文贝。
因之设厉禁,游者心钳釱。一闭金兽镮,廿年委榛荟。
修蛇穴其中,妖鸟叫其外。虽免劫火焚,终遭飓风害。
人事戒满盈,天意恶侈忲。六师一以移,汉将齐下濑。
刘王旧花坞,金粉尽淘汰。今来纵游观,足以动深慨。
觞罢复凭阑,远目豁蒙{榷去木加弓}。祝融方司南,尉陀台占兑。
万井郁参差,百谷互阳昧。人影数沙虫,林梢亚蓬艾。
我非云中君,何缘出尘壒。少陵有遗诗,将老斯游最。
余年来观瀑屡矣,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则飞泉一亭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悦,其体不适,势不能久留。天台之瀑,离寺百步,雁宕瀑旁无寺。他若匡庐,若罗浮,若青田之石门,瀑未尝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从容以观,如倾盖交,虽欢易别。
惟粤东峡山,高不过里许,而磴级纡曲,古松张覆,骄阳不炙。过石桥,有三奇树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结为一。凡树皆根合而枝分,此独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飞瀑雷震,从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飞泉亭也。纵横丈馀,八窗明净,闭窗瀑闻,开窗瀑至。人可坐可卧,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笔研,可瀹茗置饮,以人之逸,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当时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与之对枰。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错并奏。顷之,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来索余序。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天籁人籁,合同而化。不图观瀑之娱,一至于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带玉堂。正对南山,云树蓊郁,中隔长江,风帆往来,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僧告余曰:“峡江寺俗名飞来寺。”余笑曰:“寺何能飞?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僧曰:“无征不信。公爱之,何不记之!”余曰:“诺。”已遂述数行,一以自存,一以与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