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学士才名羡,澄湘台下初相见。当时鼓角翻江波,取别匆匆若飞电。
七年卧病黄鹄矶,即君留滞周南时。汉口霜凫冻冲网,有酒相呼斛酌之。
我年未壮君已艾,众中许我倾流辈。鹦鹉洲前狂笑来,祢衡惊起仍相怪。
古来盛名多零丁,看君早入承明庭。浮云富贵长过眼,三台跂足如蓬瀛。
嗟余抱玉求高价,白须趋走都堂下。人生得失苦相欺,与君同被时人嗤。
一回相逢一回老,惟有诗思如婴儿。郭侯知君复知我,酒边论君每移坐。
为言年少妒风流,高堂挟瑟双倭鬌。即今老去看文君,丝竹余音不忍闻。
颇忆东山谢安石,远愁西第沈休文。南洼明月清光绝,古往今来圆又缺。
且应击缶对高吟,莫遣当窗照华发。彰门晓树映宫楼,冠盖憧憧车马流。
持戟同僚揖王董,登车新雨论黄周。元亭寂寞秋苔绿,季主逡巡不能卜。
西风落叶闭重门,悄然坐梦深岩屋。余亦长歌归故关,白云幽涧水潺潺。
他年乘兴一相见,分作淮南大小山。
余年来观瀑屡矣,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则飞泉一亭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悦,其体不适,势不能久留。天台之瀑,离寺百步,雁宕瀑旁无寺。他若匡庐,若罗浮,若青田之石门,瀑未尝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从容以观,如倾盖交,虽欢易别。
惟粤东峡山,高不过里许,而磴级纡曲,古松张覆,骄阳不炙。过石桥,有三奇树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结为一。凡树皆根合而枝分,此独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飞瀑雷震,从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飞泉亭也。纵横丈馀,八窗明净,闭窗瀑闻,开窗瀑至。人可坐可卧,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笔研,可瀹茗置饮,以人之逸,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当时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与之对枰。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错并奏。顷之,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来索余序。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天籁人籁,合同而化。不图观瀑之娱,一至于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带玉堂。正对南山,云树蓊郁,中隔长江,风帆往来,妙无一人肯泊岸来此寺者。僧告余曰:“峡江寺俗名飞来寺。”余笑曰:“寺何能飞?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僧曰:“无征不信。公爱之,何不记之!”余曰:“诺。”已遂述数行,一以自存,一以与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