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止太宗逞雄
《大唐新语》〔唐代〕
唐太宗射猛兽于苑内,有群豕突出林中。太宗引弓射之,四发而殪四豕。有一雄豕,疾来冲马,民部尚书唐俭投马搏之,太宗拔剑断豕,顾而笑曰:“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军击贼耶?何惧之有?”俭对曰:“汉高祖于马上得之,不于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心于一兽?”太宗善其言,因命罢猎。
竹赋
王炎〔宋代〕
小人之情,得意则颉颃自高,少不得意则摧折不能自守,君子反是。竹之操甚有似夫君子者,感之,作赋以自箴。
晦叔读书南斋之上,门巷僻左,交游日稀。环以桑麻之场,带以瓜芋之区。路折西南,万竹苍然,下缘乎曲涧之湄。其清可以延风月,其高可以扰云霓。珊珊乎鸣苍玉之佩,摇摇乎舒翠凤之旗。森森乎甲胄之杂峙,而切切乎矛戟之参差。其偃蹇挫折者,如忠臣节士赴患难而不辞;其婵娟萧爽者,如慈孙孝子侍父祖而不违。其挺拔雄劲者气毅色严,又如侠客与勇夫;其孤高介特者格清貌古,又如骚人与臞儒。予虽朝夕吟啸于其下,曾无以名其美而状其奇。然泛观宇宙之万物,均函育于一气,而有刚柔坚脆之不齐。荣者必悴,盛者必衰,实繁者易剥,色丽者早萎。惟松柏之有心,及竹箭之有筠,足以阅寒暑而贯四时。春日载阳,山川含滋,
露兮宵润,惠风兮晓披。或萼或条,或茁或荑,含英吐华,夭夭怡怡。竹于是时,清而不腴。冬日祁寒,天地积威,雪惨兮冰坚,风号兮日凄。川原千里,木脱草枯,香尽芳歇,扫迹无遗。竹于是时,秀而不癯。今而后见其含德之有常,特操之不移。此吾所以无羡渭川之千亩,有取淇奥之猗猗,愿定交于金石,邀岁寒以为期。否泰兮消长,剥复兮乘除。秉吾心之坚一,视此君乎庶几。
武王问治国之道
《说苑》〔两汉〕
武王问于太公曰:“治国之道若何?”太公对曰:“治国之道,爱民而已。”曰:“爱民若何?”曰:“利之而勿害,成之勿败,生之勿杀,与之勿夺,乐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国之道,使民之谊也,爱之而已矣。民失其所务,则害之也;农失其时,则败之也;有罪者重其罚,则杀之也;重赋敛者,则夺之也;多徭役以罢民力,则苦之也;劳而扰之,则怒之也。故善为国者,遇民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
郑遨传
欧阳修〔宋代〕
郑遨,字云叟,滑州白马人也。唐明宗祖庙讳遨,故世行其字。遨少好学,敏于文辞。唐昭宗时,举进士不中,见天下已乱,有拂衣远去之意,欲携其妻子与俱隐,其妻不从,遨乃入少室山为道士。遨与李振故善,振后事梁贵显,欲以禄遨,遨不顾,后振得罪南窜,遨徒步千里往省之,由是闻者益高其行。其后,遨闻华山有五粒松,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药,因徙居华阴,欲求之。节度使刘遂凝数以宝货遗之,遨一不受。唐明宗时以左拾遗、晋高祖时以谏议大夫召之,皆不起,即赐号为逍遥先生。天福四年卒,年七十四。
遨之节高矣,遭乱世不污于荣利,至弃妻子不顾而去,岂非与世自绝而笃爱其身者欤?然遨好饮酒弈棋,时时为诗章落人间,人间多写以缣素,相赠遗以为宝,至或图写其形,玩于屋壁,其迹虽远而其名愈彰。
创业与守成
《资治通鉴·唐纪》〔宋代〕
上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难艰,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徵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玄龄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
通书·颜子第二十三
周敦颐〔宋代〕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
颜回好学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两汉〕
颜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孔子哭之恸,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文天祥传·节选
《宋史》〔元代〕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之吉水人也。体貌丰伟,美晳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自为童子时,见学宫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像,皆谥“忠”,即欣然慕之。年二十举进士,对策集英殿。时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其言万余,不为稿,一挥而成。帝亲拔为第一。寻丁父忧,归。
开庆初,大元兵伐宋,宦官董宋臣说上迁都,人莫敢议其非者。天祥时入为宁海军节度判官,上书“乞斩宋臣,以一人心”。不报,即自免归。后稍迁至刑部郎官。出守瑞州,改江西提刑,迁尚书左司郎官。累为台臣论罢。除军器监兼权直学士院。贾似道称病,乞致仕,以要君,有诏不允。天祥当制,语皆讽似道。时内制相承皆呈稿,天祥不呈稿,似道不乐,使台臣张志立劾罢之。天祥既数斥,援钱若水例致仕,时年三十七。
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因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十年,改知赣州。
德祐初,江上报急,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蛮,使方兴召吉州兵,诸豪杰皆应,有众万人。事闻,以江西提刑安抚使召入卫。其友止之,曰:“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抚几言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天祥至潮阳,见弘范,左右命之拜,不拜,弘范遂以客礼见之,与俱入厓山,使为书招张世杰。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索之固,乃书所过《零丁洋诗》与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范笑而置之。厓山破,军中置酒大会,弘范曰:“国亡,丞相忠孝尽矣,能改心以事宋者事皇上,将不失为宰相也。”天祥泫然出涕,曰:“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况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弘范义之,遣使护送天祥至京师。
天祥在道,不食八日,不死,即复食。至燕,馆人供张甚盛,天祥不寝处,坐达旦。遂移兵马司,设卒以守之。时世祖皇帝多求才南官,王积翁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积翁谕旨,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傥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焉用我?”积翁欲合宋官谢昌元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事遂已。天祥在燕凡三年,上知天祥终不屈也,与宰相议释之,有以天祥起兵江西事为言者,不果释。
至元十九年,有闽僧言土星犯帝坐,疑有变。未几,中山有狂人自称“宋主”,有兵千人,欲取文丞相。京城亦有匿名书,言某日烧蓑城苇,率两翼兵为乱,丞相可无忧者。时盗新杀左丞相阿合马,命撤城苇,迁瀛国公及宋宗室开平,疑丞相者天祥也。召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对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然犹不忍,遽麾之退。言者力赞从天祥之请,从之。俄有诏使止之,天祥死矣。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乡拜而死。数日,其妻欧阳氏收其尸,面如生,年四十七。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梁鸿尚节
范晔〔南北朝〕
梁鸿家贫而尚节,博览无不通。毕,乃牧豕于上林苑中,尝误遗火,延及他舍。乃寻访烧者,问所失财物,悉推豕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无他财,愿以身居作。”主人许。因为执勤不解。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让主人,而称鸿长者。于是,始敬鸿,还其豕,鸿不受。
万事莫贵于义
《墨子》〔先秦〕
子墨子曰:“万事莫贵于义。今谓人曰:‘予子冠履,而断子之手足,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冠履不若手足之贵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杀子之身,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天下不若身之贵也。争一言以相杀,是贵义于其身也。故曰:万事莫贵于义也。”
子墨子自鲁即齐,过故人,谓子墨子曰:“今天下莫为义,子独自苦而为义,子不若已。”子墨子曰:“今有人于此,有子十人,一人耕而九人处,则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何故?则食者众而耕者寡也。今天下莫为义,则子如劝我者也,何故止我?”